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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生出一種奇異的興趣。是有陳腐學究家譜的人與草莽秀才之間帶一點點獵奇的尊敬。

賀叔叔把那份置我爸於死地的案卷暫擱下來。擱在他抽屜底層,許多天不去開那抽屜。忘卻了,或疏忽了。或者想把一個政治徒刑緩期而使我們一家的正常生活稍稍殘延。這殘延是痛苦的。盼望僥倖也等待誅滅,爸爸一夜一夜不眠,在香菸的霧障中蹚來蹚去。一夜驚醒,見爸媽對坐在昏天黑地裡,結伴等待賀叔叔紅筆一揮,定個死活。再次醒來,見爸爸弓著腰,飛快抖動腕子在寫字。媽媽看著他寫,把早就冷掉的熱水袋貼在蒼黃的臉頰上。爸爸在給賀叔叔寫信,寫了幾十張又忽然決定不寫了,寫訖的也叫媽媽放在痰盂拿到小院去燒。遙遙地傳來早班車的聲音,爸寫下一行字,請賀一騎有空來吃晚飯。就這樣回到我們那個開頭,那個晚宴。

我在想賀叔叔的首次登場。大步流星,成熟的日色照在他銅像一樣的前額上。那時我並不知道誰來赴晚宴。不知道這個有名望權力的三十歲男人正將他的影響滲進我們的日子,我們本來已有另一番註定的日子。我正寫正楷,不知道賀叔叔正朝爸爸和我走來。走過辦公樓門外黑黝黝的冬青甬道,走過電影宣傳牌樓,上面是蘇聯電影演員邦達爾丘克,一行大紅字:〃紀念衛國戰爭勝利十五週年〃。再走過一大堆爛蘆蓆,那是一條街的大字報欄給颱風颳倒,被堆放在這裡,下起雨大字報漚化開,周圍地面便聚起黑墨和紅墨的大小水窪,再往裡,是王琛白的巨型雕塑〃革命知識分子〃。巨大雕像矗在凹字形辦公樓所形成的院子裡,使那院子好多年都沒有陽光。有時看見嬌小的王琛白滿頭石膏屑,趴在腳手架上開山鑿石般朝雕像揮榔頭。都知道它是將要矗立於博物館門前的工、農、兵之中,因此從來沒人認真注視它的進化。賀叔叔想必是站下來看了看它。直到王琛白嚇一大跳地叫道:〃賀書記!〃他才笑笑離開。王琛白想必是追著賀叔叔的背影問:〃你看怎麼樣?賀書記。〃

賀叔叔這時已快走到詩人彭曉夫家門口曬的黴豆腐了。南側,是條小巷,兩邊屋簷疊上了邊緣,腳步聲是有迴音的。會在巷子裡碰上張帆,有人這樣告訴你。張帆是賀一騎書記的前任,在賀一騎上任之前去五里外的包公祠上吊了。大些的孩子們冬天的夜晚躲在巷口,用白絲巾裹住面孔,頭上戴一頂藍呢子帽,突然把過巷者攔住,再把一根褲帶提住頸子說:〃我是張帆。〃

走出巷子有個天高地闊的大院,七十二家房客。當中有個井臺,正南正北猶如祭壇。蹲著坐著的是主婦或〃阿姨〃們,剝豆、淘米、捶打衣服。井臺是沒有井的,在我落生於這兒之前井就填了,築起水泥臺子,中間有四個自來水龍頭。於是就排起四條接水的隊伍。晚飯前這個時間,賀叔叔在繚亂的一排排晾衣繩之間快要迷失了。水分蒸發去了的淺色印花被單給風招搖起來,同色或異色補丁透露給你的幾乎是一模一樣的家境。這些補丁一半不是真的:太完整太簇新的東西在這個時空裡會孤立。偶然見我媽媽拿一塊新布在嶄新的寢單上設計補丁。我爸非常害怕孤立。

第一部分 10。心理醫生在嗎(10)

過了井臺,食堂那寶塔一樣雄偉的煙囪就可以看到了,毛雨天裡,兩把煙凝成細小黑色的固體,落到院子的楊樹葉和柳樹葉上。細細的黑色飄降物也落積在大煙囪的自身,〃總路線,大躍進,人民公社〃的紅字黑茸茸一層,那些字看上去像一百年多了。

賀叔叔就這樣走來的,左手擺動的幅度比右手大,好像右手還按在曾經佩帶過的左輪上。

我和賀叔叔在十來年後會了一次面。他講起頭次到我家的心情。我那時十八歲,遠離父母,他也在類似流放的孤苦境遇中。倘若他一生只有一刻的真誠,就是那一刻了。

抱歉我一下子跳躍到另一時空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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