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建章家不出所料,是在一個村裡的自建房,三層,外牆貼瓷磚,看起來挺氣派。
但是就如其他很多自建房一樣,外表管住了,裡面卻是毛坯質感,入戶就是水泥地,迎面一張八仙桌,正對的牆上掛著一大張“馬到成功”畫,畫的上方還掛著兩個黑白的老人家的遺照。門邊的笤帚倒在地上,和門檻齊平,韓再暖進去的時候,順手撿了起來,擱在旁邊,看到一旁的簸箕裡,全是頭髮。
“剛給她剪了一下頭。”出來迎他們的許建章不知道是不是注意到了她的這個動作,走在前面自顧自道,他身材消瘦,穿著藏青的毛衣,一條不知哪個學校的校褲,趿拉著一雙髒髒的粉色拖鞋,撞色撞得很新潮,“想著你們要拍片,短頭髮精神點。”
沫兒花還沒來,韓再暖便先跟了進去,來金麗的房間就在一樓,進門靠右就是,不大,但陽光正好打在床上,顯得躺在床上的人很有股聖潔的感覺。
一看到來金麗,韓再暖就收了收腳。
來的路上,她已經快速的看了一下網紅韓取材用的兩個紀錄片,其實對於植物人大概什麼形象已經有了直觀的認知,可是認知和眼見顯然是兩回事。
形容枯槁,面黃肌瘦,這已無需多言,可是那平躺在床上都顯得蜷曲的樣子,卻還是能讓見者心酸。她雙手微微曲在胸前,雙腿也彎著,薄毯都遮不住那嶙峋的骨骼,若不是露出的臉上還有點皮肉,一眼看去,毯子下像是藏了一具骷髏。
再加上她那短短的頭髮……此時的來金麗分明是連性別都已經模糊了。
韓再暖深吸一口氣,努力與許建章一樣神色如常的走過去,剛站到床邊,許建章便突兀的露出一抹笑容,彎腰對來金麗道:“金麗,有人來看你嘞,就是我跟你說的韓大姐,她還給你帶了點好吃的,有你喜歡的橘子,我一會兒給你剝啊。”
來金麗靜靜地躺著,嘴巴微張,眼睛緊閉。
“她說好的。”許建章笑著起身,招呼道,“來,韓大姐,你坐。”
被一個五十來歲的人叫大姐,韓再暖很是無所適從,她也擠出笑容:“你叫我小韓就好了。”
“那不行,我叫著蠻奇怪的。”許建章說話有著濃厚的口音,他的面色也憔悴,蠟黃的,搖頭拒絕的時候顯得格外執拗,“老師你也不讓叫,那還是大姐吧。”
韓再暖不想糾結了,點點頭:“那興,那我還是叫您許叔叔了,許叔叔,我們那的那個小沫,跟你聯絡過沒有啊?”
“哦,有的,就你來之前,給我發了個訊息,說什麼協議要我看看,我還沒來得及看。要不韓大姐你幫我看看?”許建章掏出手機點開,拉遠了眯著眼看了兩眼,找到檔案,把手機遞過來。
韓再暖哭笑不得:“小沫是我同事,她要徵求的意見也是我要徵求的,怎麼能我幫你看呢?”
“那不是要錢吧?”許建章道。
“不是不是,就是防止節目播出後有不良的人找上來,我們打算對你們的情況都模糊處理,到時候如果真的有社會力量有意向,也得透過我們,當然,我們是不收中間費的,這個你們放心。”
“哎那我就簽了吧,一會兒我去村委列印了來。”
“不用那麼麻煩,等小沫來了,跟你直接線上操作吧。”
“啊,合同都能線上簽了啊?”
“這個早就可以了,不過也不是所有地方都採用了,我們是做新媒體的,稍微趕趕潮流。”
“哦哦,哎,這個社會,進步真的快,”許建章有些手足無措,坐到來金麗床邊,感慨道,“就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進步到治好我老婆。”
“會有這天的。”韓再暖蒼白的安慰,她手頭什麼材料都沒有,現在也有點尷尬,雖然覺得機不可失,可以問一堆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