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兒再次爬上天頂,今夜月色朦朧,厚厚雲層不但遮住了皎潔月華,也把滿天星子掩去大半。在這昏暗無光的夜晚,峽谷中的一切似乎也變得模糊起來,水霧愈發濃稠,讓這片山澗顯得靜謐而危險。雖然夜已過半,守在隱谷入口的天樞殺手仍不敢放鬆半點,他們都知道這是戴罪立功的最後機會,若是放沈雁入谷,怕是摘星樓裡再也不會有他們的立足之地。
然而再怎麼凝神靜氣,這條安靜的小徑依舊空蕩如昔,灑進山谷裡的暗哨也沒什麼動作。不遠處的湖中再次傳來了魚兒拍打水面的聲音,有一個殺手無意識的扭頭看了一眼,然而除了依舊濃郁的霧氣,他沒能看到任何東西。黑衣人飛快轉回注意,不再理會那平靜無波的湖水。
湖水比想象中的還要冰涼,輕柔又粘稠,且無處不在,沈雁覺得自己像是隻陷入了樹膠的飛蟲,被一層液體隔絕在了人世之外。一條手臂牢牢擁在胸前,像是唯一連線他和這世間的紐帶,微弱的心跳從那隻溫熱的手心傳來,也讓他心跳快了幾分。
一根細細的枯藤塞進了嘴裡,沈雁拿牙輕輕咬住藤杆,這是嚴漠從山澗裡找來的,硬而中空,潛到水下時可以用它來換氣。自己受傷實在太重,在水下無力續氣,而游到水道那裡又著實需要些時間,故而嚴漠選了這麼個折中的方法,好讓他們儘可能省力的接近水道。
這可是沈雁從未嘗試過的事情。銜著那節枯藤,他好奇的眨了眨眼。這時兩人身形已經全部沒入水中,冰涼的湖水蓋住了眼瞼,卻遮不住他的視線。從水底向上望去,他覺得自己似乎進入了一個全然陌生的世界,隱約的山巒在水波中扭曲,星月都變成了含混的光影,看不清真容,耳中像是塞上了什麼東西,聽力也為之大減,卻又多出了一些自己從未察覺的聲響,細微的水泡正從鼻中冒出,像是一粒粒渾圓的珍珠,輕輕朝水面浮去。
在這片奇異的世界裡,他的身體幾乎是一動不動的,就像漂浮在水面,無依無憑的小小浮蟲,然而水流卻急速倒退,身側那人就像一條入了水的大魚,悄無聲息分開湖水,帶著他向前游去。沈雁從未經歷過如此奇異的旅行,他本該有些慌亂,至少也撲騰兩下,可是壓在他心口的手掌是如此的堅定有力,讓那惶恐的心跳趨於平靜,也讓他安心的隨波逐流,在那人的帶領下前行。
無聲的水流從耳邊掠過,有那麼一瞬,沈雁覺得自己似乎有些瞭解身邊這男人了。如果這個世界真的不是他所知的世界,那麼他是否也像困入了琥珀之中的蟲兒,掙扎不休,不甘於就此沉淪,想要另尋一條出路呢……
胸前突然一緊,沈雁的注意被喚了回來。身邊人輕輕抬手向前面一指,這時他才看清右下方一處模糊不清的洞口,深色的潛流從中湧出,像是其中居住著吞吐暗潮的猛獸。沒有給他太多準備的時間,嚴漠伸手環住他的身軀,足下一蹬,兩人箭也似的朝洞中竄去。
比起自己單獨潛入,帶一個人的速度明顯要慢上許多,但是嚴漠並未停留半分,雙腿開始猛力蹬水,朝洞穴深處游去。這個水道實在太過狹窄,兩人的身軀貼得無比緊密,掛在沈雁頸上的石籠開始發燙,似乎裡面的蠶兒醒了過來,正隨著水波撞擊它的囚籠。
在這無光無影的水地,一切都變得混沌,嚴漠能感覺到懷中之人越來越快的心跳,但是那人始終未曾掙扎過一下,而是睜著眼,安靜地注視著面前的景象,眼眸散發著星點微光,似乎水底所有光線都映在了他的瞳中。
對於一個不會水的人而言,沈雁表現的太過冷靜了,就像冷眼旁觀著自己的生死。然而和他的冷靜相反,他的心跳、他的脈搏、他的所有一切都在呼喚著生機,哪怕中毒垂死、哪怕身陷絕境,這孱弱的軀殼也無法困住他體內倔強的魂靈。
這人,像是讓他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嚴漠把手臂收的更緊了些。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