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生的白天,回來看到少了大半熟識同鄉的營帳,夜晚難免會洩露出幾分脆弱,一時間痛哭怒吼,或者睡覺時做惡夢驚叫,絕對沒法說是有意為之吧?可這樣情有可原的“無意”,若是長官沒立即反應過來,用暴力鎮壓這些管控不住情緒的可憐人,等到大多數官兵被瘋子從睡夢中嚇醒,稀裡糊塗以為遇到敵軍突襲,腦子裡那根弦“啪”一聲斷掉,條件反射逃跑自保,那就一切都來不及了。
那時候的窮苦人家吃不上肉,晚上看不見東西。放眼望去黑壓壓全是人啊,士兵們哪裡分得清是敵是友。他們敢停在原地,眯起眼睛一個問一個答,挨個分辨誰是誰嗎?那是在逃命!
砍死這頭攔路虎,白髮蒼蒼的父母才能等回兒子;剁掉那條擋道狗,哭瞎了眼的妻子才能盼到丈夫;劈開這塊絆腳石,懵懂無知的孩子才能見到父親。
他們是鄉下老家的頂樑柱,必須活下來,反正晚上看不見,看不見,也就不會知道死不瞑目的同鄉是不是自己殺的。
可以說停車場正是爆發了一次營嘯。
連續暴亂三個月,橫濱已經沒有正常人,這是繃到極致的弦;慘烈詭異的兇案現場,這是殺到面前逃不脫的噩夢;志願者無法立刻聯絡志同道合的陌生夥伴,統籌規劃開導疏散的任務,這勉強算無力制止的長官;大夥或多或少都注意到神秘力量的存在,偏偏不知道那是什麼,可不可以得到控制,別去濫殺無辜,這是某些群體故意為之的夜盲症以及不可名狀的“敵軍”;眾人失去理智,拼盡全力排除萬難也要逃出生天,哪怕“萬難”包括了眾多同樣無辜的陌生人,這是暮色中看不清臉的同袍。
如今志願者們喊啞了嗓子,底線一退再退,都不奢求大家禮讓行人、給走丟的傷員幼崽留存一份淨土,竭盡全力只艱辛維持停車場困獸的最後一點理智。
不過在最初,志願者都還滿臉懵,沒搞明白這是怎麼了,情況能混亂到什麼程度,沿路找來那十幾輛至今冒著黑煙的報廢車就是證據。
蘭波說自己發覺有異能者來襲,便徑直往停車場出口奔去,沒有繞行倉庫。路線既定,腿腳不便,退回牆根轉圈是想就近躲避,所以這裡就是她回到現實世界的地方,即行動起點。
魏爾倫屈指輕抵下巴,踱步到起點左邊最後一處發現白毛的位置,抬頭找到一處能夠拍到這裡的攝像頭,又去起點右邊記下另一個攝像頭編號。掉毛不厲害,他找的狗毛時有時無,那麼兩點之間的一小段弧線也不能立即排除,幸而都在兩個攝像頭的監控範圍內。
插句題外話,看來這個倉庫存放著相當重要的東西啊,算上後面那兩個,居然足足用上了四個監控攝像頭。
青年謹慎斟酌,這好像也不算題外話。
攝像頭是菲茲傑拉德財團開發的新產品,可以遠端輸送影片訊號。保安室碎得不能再碎了,沒法指望,估計要去找這個組織的人“拿”資料。
菲茲傑拉德最近在女兒的鼓勵下熬過喪妻之痛,重整旗鼓,靠財團獲得重大突破的晶片再造商業帝國。富豪先生大力宣揚這段感天動地父女情,很是為之後推出的系列產品造了波勢。他覺得生意就是生活,生活也是生意,這態度跟魏爾倫不能說是一模一樣,也可以說是截然相反。
社會性死亡的年輕暗殺王迫切渴望將自己殺人工具的一面割捨掉,哪怕是在幫助家人,只要之後意識到稍稍動用了一點過去習得的能力,他就渾身不痛快。
然而有些事多叫人不痛快,他也會去做。
現在這些物證說不清小狗是從哪邊開始轉的,也就說不清狗狗最後停在哪裡,去往何方。魏爾倫看這紅磚倉庫大門緊閉,牆體處處嚴絲合縫,幾個透氣用的氣窗太高,便也失去了大膽假設的價值。
畢竟自家人不會送小狗進氣窗,滯留停車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