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司機就住他們樓下,工作盡職盡責。有次安妮帶孩子去隔壁鎮看望嫁過去的好友,著急忙慌弄丟了錢包,還是他認出錢包裡的全家福送回的。鄰里鄰居,現在也沒有平白叫人把崗位還回來的道理,他家五個孩子也不容易……
安妮公立學校的教師職務穩當歸穩當,薪資著實不高。這個年紀的孩子稍微養精心點,花銷一下就上去了。經濟危機給所有人留下了陰影,她不願輕易動用存款,每個法郎都精打細算掰開用,然而總數擺在那裡,再掰也省不出一個新家來。
“別擔心,老約翰不敢拿我們的退伍金做文章。”亞歷山大強忍嘆息的衝動,攬住妻子吻她的臉頰,“我守著阿蒂爾,待會兒你回來午休,我再去鎮裡轉轉。不挑什麼,找份工作先幹著準沒錯。”
“嗯。”安妮儘量溫柔地微笑,心裡是說不出的煩憂。
這年節,工作可不好找啊。
昨天打探退伍金的情況跑遍夏爾維勒,亞歷山大明白她的顧慮,拍拍安妮的背,佯裝自信地催她趕緊去學校上課。
“啊!都這個點啦!”
這是全家目前僅有的穩定收入,婦人的慌亂不含一點水分。同時,她匆匆趕到學校,目不斜視路過一個低頭駐足的怯懦黑人女孩,眼底的嫌惡也一點不假。
都怪這群移民!她恨恨地想。
為什麼要怪移民,說到這一點,還要追溯十年前的第一次世界(異能)大戰。
那次大戰和這次不同,法國是當之無愧的戰勝國,瓜分戰敗國獲得了相當的利益,退伍英雄獎章獎金收到手軟,但是有一點招致了眾人不滿:去軍工廠的肥差已經被戰時過來的殖民地土著搶完了。
企業決計不可能放棄任勞任怨的便宜移民,轉而捏著鼻子請回工資高屁事多的本地大爺。法國政府決計不可能為著一群貢獻那點微末Gdp換誰來都可以替代的普通民眾,跑去得罪支撐國家執行的納稅大戶。
不,別說政府向大戶增稅多向下發錢緩和關係了,議會連一條建議大企業增設崗位優先錄取退伍軍人的法案都捨不得透過。不利於財閥賺錢的建議,建議一個都不要提哈。
誒,他們態度都挺堅決耶?那士兵們摸摸口袋裡的高額退伍金,想想算了就不鬧了?別逗了!沒人會指望這筆錢可以供自己完成贍養父母、撫育小孩、安度晚年這系列長期人生任務,獎金固然快樂,錢多事少的工作才是普通人永恆的追求!
說好的肥差沒了,以前端好的飯碗也有人拿走了,什麼可以安排去普通工廠擰螺絲,都是正白旗、呸,都是生於斯長於斯的正統法蘭西人,資本傢什麼德行當咱不清楚嗎!不要小看革命老區的底力啊可惡!害我失業是吧,抗議無效是吧,拒絕交流是吧,辦不好事幹脆以後都別辦了!
失業士兵拿著手裡的鐮刀錘子心頭憋火,索性聯合苦哈哈的同事衝擊企業,衝擊政府,衝擊那些所謂轉型成功的新興貴族。大資本家們支援的法國政府關鍵時刻清醒了過來,意識到這種程度的怒火併非從前那樣放鬆皮肉生意這類灰產供士兵發洩就可以輕易平息的,他們在撼動殖民帝國的根基。
莫慌,老牌殖民帝國有的是力氣和手段。
安妮那時還是學生,身形纖細,操起棍子衝進市政廳這種事略顯困難,她和戀人亞歷山大選擇積極參與學生會組織的示威遊行,幾乎一場不落。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鋪天蓋地的媒體將他們這種不滿定性為“種族衝突”。
咦?種族衝突?我們抗議政府企業不管我們死活,關人家移民什麼事?
這種觀念僅僅在腦海中一閃即逝,手裡的報紙社論鞭辟入裡,耳邊的電臺主持人語調鏗鏘有力,安妮的情緒忽然改了個道,昂揚奔上新世界的高峰,只覺撥雲見日,自己發現了矛盾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