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有這般力量卻自我束縛在人類的身份中,你是我見過最愚昧的生靈。”龍王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楊聞念,座下的巨蟒扭動,朝著地板的裂縫鑽了進去。
楊聞念追了上去,原本被言靈·皇帝點亮的黃金瞳熄滅,露出漆黑的眼瞳來,他漠然地盯著那隨著巨蟒陷入底下的少女,伸出了赤裸的左臂。衣服的袖子已經在剛剛的掰手腕裡被龍王送進他胳膊裡爆發的那股巧勁粉碎,如今勉強稱得上白皙的面板上映著臂骨的光輝,神聖而又讓人心生畏懼。
少女忽然覺得他比自己更像海拉,雖然不是死神,但那雙胳膊上同時有著十八九歲年輕人的生機和古老腐朽到時間也不能計數的死寂,這個人是活的,但這隻胳膊是死的,一如海拉那張少女與枯骨拼湊出來的臉。
她把目光從那隻讓自己心悸的胳膊上挪開,揮揮手,一道原本混在喪屍群中沿著裂縫往地下爬的人影立刻衝了過來,擋在了自己面前。
楊聞念看著那個勉強稱得上熟悉的人影,淡漠的臉上不見猶豫,直接抓住他握成拳的左手,從臂骨中湧出的力量一瞬間就把那條胳膊扭斷。
已經幾乎看不出人樣的海登痛吼出聲,但仍忠誠無比地護在少女身前,讓楊聞念只能看著那條巨蟒甩起長尾消失在自己的視野之中。
而那高高騰起的蛇尾還橫拍了過來,在楊聞念閃身躲過之後直接捲住了被他提在手裡、拖到地上滑行的海登。
巨蛇和楊聞念同時用力,只一瞬間海登的胳膊就被扯斷,龍王帶走了失去一條胳膊的海登,像是釣魚人一杆抓走了自己釣到的魚,那是她的戰利品,就算落荒而逃也要像贏了一樣帶走,彷彿龍王的尊嚴不容褻瀆。
楊聞念在那個深不見底的裂縫前停了下來,低下頭,發現已經見不到龍王的影子。她是大地與山之王,她在土地中的速度甚至比她行走在地面上更快。
“愚昧!”直連地底的縫隙裡只傳來少女的吼聲,“你是我見過最愚昧的生靈!”
無聲地笑了笑,楊聞念轉過頭,朝著昏倒在牆邊的酒德麻衣走了過去。
儘管身體已經虛弱到走路都一步一晃,但楊聞念還是借用聖骸被啟用出的最後的力量釋放了一遍言靈·天地為爐的進階——紅蓮業火。
一瞬間緋紅色的火焰席捲整棟大廈,那些被遺留下來的喪屍幾乎是一個眨眼就被燒成灰燼,而火焰還沿著洞開的裂縫直達地底深處,似乎真的是業火在焚燒十八層不止的地獄,於是地獄裡那些孤魂野鬼發出痛苦的哀嚎。
那聲音讓人膽寒、亦讓人心生憐憫。因為曾幾何時,他們也是鮮活的人,用自己的辛勞建造了這座飽經風霜的城市。
楊聞念邊走邊抬起了左手,聖骸的本相已經隱去,蒼白如紙不見血色的手裡抓著一個人的臂膀。
那隻臂膀慘白的肌膚上覆蓋著淺黃色的鱗片,斷裂的骨頭插在肉裡,構造與人骨已經大相徑庭,但幾分鐘前它的主人還是個人,是傑斐遜家族新一代的領軍人之一,有些無限美好的未來。但他只是因為選擇了說一句謊言就被強行剝奪了人類的身份而變成了死侍,天堂與地獄只在那尊龍王的喜怒之間。
“愚昧嗎……”楊聞念看著手裡那隻帶血的胳膊,帶著濃厚喘氣感的聲音透著疲憊,似乎啟用聖骸已經耗幹了這具身體裡的力量,“但人類是有極限的啊……不愚昧地去尋求超脫極限的手段,我們拿什麼抗爭命運?”
緋紅色的業火一瞬間把海登的胳膊燒成灰燼,那一捧黑色的骨灰輕輕落在了楊聞唸的手心裡,觸感溫熱,“走好,英雄。”
“我是那一萬個人裡最幸運的一個,而你已經成了那一萬個人的一份子。也許這個世界記不住你,但我會記住你。”
他握緊了手,原本搖搖晃晃的腳步忽然間堅定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