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他阿婆走了,剩他一個人該怎麼辦。”
靳遠並不知道這些話是什麼意思。
他每天由阿婆接送上學,回到家裡的小麵館時,阿婆會笑吟吟地為他煮一碗熱氣騰騰的麵條。小麵館的臊子種類不多,但牛肉雜醬總還是有的,他總會換著換著吃,而阿婆疼愛他,從來都不會吝嗇給他多舀上兩大勺。
吳鎮有一群和靳遠差不多年紀的孩子,他們總愛混在一塊兒,騎馬打仗,爬樹下河。偶爾累了餓了,靳遠就像個小皇帝似的帶著孩子們去阿婆的小麵館一坐,很快每人面前就多了一碗香噴噴的麵條。
衝著這麵條,小孩子們都很喜歡和靳遠在一起,他有他們所沒有的特權,他們都很羨慕他。
那時候的靳遠覺得自己很幸福,有阿婆,有好吃的牛肉麵,有一群年紀相仿的孩子和他一起瘋一起鬧,生活是這樣無憂無慮。
哪怕偶爾他也因為好奇問起過阿婆:“他們都有爸爸媽媽,為什麼我沒有?”
阿婆總會把他摟在懷裡,一邊揉揉他的短髮,一邊溫柔地說:“你爸媽在外面賺錢呢,等著將來回吳鎮,接咱們祖孫倆去城裡過好日子。”
靳遠點點頭,覺得現在的日子也沒什麼不好的,父母這種東西離他很遙遠,他們跟他好像沒什麼關係,有沒有對他來說大概也沒什麼關係吧。
直到有一天,隨著年紀增長,他忽然就沒那麼無憂無慮了。
他發現開家長會時別人的家長都是父母,只有他的家長是年邁的阿婆。
他看見鎮上的孩子都穿著花枝招展的衣服,只有他的袖口和褲腳總是短了一大截。他也曾偷偷把衣服褲子弄破,假裝是爬樹時磨壞的,但阿婆能幹,在小麵館打烊以後,藉著昏黃的燈光在夜裡縫縫補補一陣,第二日就又把衣服好端端地擺在他面前了。
靳遠躲在被窩裡,只露出個小腦袋看著阿婆眯縫著眼睛辛苦縫補的樣子,終於還是按捺住了滿心不情願,重新穿上那些破舊短小的衣服。
上語文課時,老師讓大家寫一篇作文,題目是《我的家》。靳遠坐在臺下,聽著同學們一個個站上講臺朗誦作文。
“我的爸爸是一名醫生,每天救死扶傷,忙碌在手術檯上。我的媽媽是一名工人,她賺錢很辛苦,從小都教我要節約,要當一個比她更有出息的人。”
“我的媽媽沒有工作,爸爸上班去了,她就負責照顧我,每天都給我做很多好吃的。”
……
靳遠坐在座位上,慢慢地攥緊了手裡的本子。耳邊是那些飽含自豪感的話語,而他低下頭來,只看見本子上短短的幾行字。
“我的阿婆開著一家小麵館,賣牛肉麵和雜醬麵。阿婆很愛我,有什麼好吃的都留給我。她說我的爸爸媽媽在外地工作,將來等我長大了,他們就會來接我去城裡過好日子。”
可是所有人都在講述著自己的父母做著什麼工作,是怎樣的人,只有他,他不認得自己的父母,不知道他們長什麼模樣,更不知道他們現在在做什麼。
靳遠拿起筆,咬著嘴唇把最後那行字全部叉掉,在輪到他上臺朗誦時,固執地坐在座位上,一聲不吭,沉默地反抗。
老師有些愕然,卻又猛然想起辦公室裡的老師們曾經說起過靳遠家的情況,頓了頓,她揮揮手:“那好,靳遠你就不用上臺朗誦了,下一個同學。”
靳遠下意識地抬頭看著老師。那道來不及收回的目光裡有某種奇特的情緒,慢慢的,慢慢的,靳遠才明白,原來這就是那些人所謂的可憐。
就是這時候開始,他開始盼著父母能夠回來。阿婆與阿婆的小麵館逐漸失去了從前能給予他的幸福感,變成了他不願啟齒的秘密。他不願意承認自己是特殊的,更不願意人人提起他的家都是一種同情的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