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是有意安排的,郭國柱剛在教育處一樓的辦公室門口探頭探腦了一個來回,就被一個胸前掛著照相機的中年男人吼叫了一句:“唉,貓啥了?要進就進麼貓料啥了。”跟在郭國柱身後,躡手躡腳的武英強開始嚇一跳,繼而看一眼吼叫的人再看郭國柱時,不由地隨著郭國柱一起呵呵笑起來。他倆的笑聲一點也不放肆,反而有點拘謹的傻笑。確實是想用傻笑顯示自己並非第一次來。兩人的笑聲,隨著掛照相機中年人推開一扇門而變得無聲無息。掛照相機的中年男人一進門就嚷道:“誒,處長,上次報道了一個廠長重視職工技術教育,提高職工技術素質,為採煤機生產服務的報道,但是還缺乏幾張照片,需要補充一下。”
郭國柱伸手一拽武英強的衣服,低聲說:“快快,處長處長。”武英強一聽處長二字,頓時覺得兩條腿一軟,忘記了腿是怎麼跟著郭國柱挪進敞開著的門的。不大的辦公室裡,正對著門的辦公桌後有一個低頭看老檔案的人,看見跨照相機的人,把身子直起來並沒有站起來,說:“嗷你好,可以,你先坐一坐,等我給廠長打一個電話。”說著抓起來桌子的月白色電話機撥號。他撥電話時的一雙凹陷眼睛,向站在門口的郭國柱和武英強瞄一眼,沒有一點表示。只聽處長對著電話客客氣氣地說:“喂,邵廠長,我是焦軍,您在辦公室嗎?我現在去向您彙報一下最近工作。嗷好好。”他放下電話機的時候,一雙凹陷在眼窩裡的眼睛放出光亮,說:“對不起啊,我現在要去厂部,回頭再說啊,”他動作麻利的像個猴子,“你說的……”,照相機中年人使勁點頭,搶道:“對對對,就是邵廠長主抓的。”他的語速快得像和焦處長比賽,“其實就是缺幾張照片,不然的話,這期報紙還不好出呢。總編和馬部長著急的要命呢。”這時候郭國柱和武英強的四條腿有點像照相機中年人的相機支架,被照相機中年人張開著的手臂攔出房門。他這樣做的時候並不去看郭國柱和武英強,卻也能讓人覺得自然而然。果然,焦處長看在眼裡,馬上說:“好好,好像有幾張職工大學電大畢業生實習的成果照片,一會兒我從厂部回來,你來取好了。嗨呀,不好意思啊讓章大記者跑兩趟。”
端著相機的章大記者一聽這話,頓時臉上開了花,兩片總是合不住的嘴唇像裂開的軟塌塌的包子皮,包子皮裡露出一堆黃牙和稀湯汁,讓焦處長猛然把頭撇到了一邊。章大記者正在興頭上,突然轉頭看一眼郭國柱和武英強,把開縫的包子皮裂開來,絲絲啦啦兩聲後喊一句:“嗨,這兩個也是找處長的吧,不要不吭氣麼,又不是小媳婦大姑娘,咋了?”他見郭國柱搖頭,就一撇嘴,不屑地說:“有啥不好意思呢。”焦處長把門拉上,回頭看一眼郭國柱,邊走邊說:“你們不是一起的麼?哈哈,我還以為你們宣傳部又來了幾個實習的呢。”
武英強一聽這話,不禁一陣慌亂,心裡又驚訝不已,這些當領導的真的是太厲害了。問題是,顯然宣傳部已經有人去實習過了,這可怎麼辦。他不知道自己兩條腿是怎麼挪到一樓走廊外的,除了腦子裡一片空白,什麼也沒有看見。待焦處長翩然飄走,章大記者舉著相機氣勢十足地把水泥地擦出火星,郭國柱才說一句:“聽見了吧,機關裡就是這樣。嗷看來早就有人去實習了。你快去再問問吧。”
武英強呆呆地問:“問哪?”
“宣傳部,要不再問問教育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