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英強對大臭的話有些茫然,他一時不好確定大臭所說的的是對是錯。他只是覺得大臭雖然幹活不是個好把式,也經常被大劉師傅呵斥,但大臭比大劉,還有於文他們一把子班組裡的人,熱情的多,隨和的多。
把嚕嚕水推回去,推進爐前大門洞外一個四面大敞著沒牆,只有頂蓋的磚棚裡,倒進一堆灰糊白色的泥土坑中,郭國柱和武英強開始用鐵鍁和泥。
郭國柱見大臭他們去了爐前,對武英強說:“這兩傢伙,吊兒郎當的,可要起山呢。”武英強笑笑。
四面通透的配泥磚棚緊挨著貫穿車間,可以直達車間辦公室的主路。這時候,有人路過,站在磚棚外喊:“快點,紅楓,你那個子,走起來應該一步頂兩步才對呢,咋成了小腳老太太了?”
嶽紅楓並沒有馬上笑出聲,只是將兩條大長腿邁得更大了些,細聲細語道:“等一下,我剛和我們組長請了假。”
嶽紅楓的聲音,吸引了正在和泥的郭國柱和武英強。細聲細語,按說根本不如車間裡女工們粗聲大氣那樣有穿透力,可是偏偏讓人能聽的那麼清楚。嶽紅楓並沒有向磚棚里正在和泥的,頭戴白粗布鴨舌帽,身著帆布工作服的人看一眼。套在身上顯得有些晃盪的鬆鬆垮垮的工作服,有點像套在一根木頭杆子上,平直地垂下來,隨著一雙細長解放鞋,細聲細氣地輕快移動著。沒等嶽紅楓走到身邊,粗嗓門女工說:“走吧,告他幹啥呀,人家車間抽出來專門參加廠工會勞動勞動競賽呢,還用得著告組長?真是,你也太有點考慮得多了。”
”面面俱到。人家紅楓哪像你了,一嗓門,就是站在廠門口,也能讓嚇一跳。”泥轉棚對面,一個由鐵削屑堆成的廢鐵屑山旁,走出來梁三清。
“啊呀媽呀,哪都有個你,看我把你一腳蹦到牆外去。”粗嗓門女工說著,撩起來腿做式踢梁三清。
梁三清躲著:“唉唉唉,一看就是在家裡經常踢,要我說呀,還是攢著回家踢哇麼,現在踢累了,還……還能回……”梁三清邊說邊躲閃著快步往回走。
“你小子疙鑽到鋼料堆幹啥呢?不是也想當鋼料哇。”
梁三清一扭頭,忽然衝著嶽紅楓和粗嗓門女工吐一下舌頭,躡手躡腳地快步走了。
原來,車間三個主任之一的年輕副主任,邁著流星大步又匆匆過去了。
嶽紅楓輕輕笑著,笑得像一股清風,修長的身體,在下午和藹的陽光裡,像一棵有點羞澀的白楊。
郭國柱不知是被梁三清逗樂了,還是其他,呵呵笑。他的笑聲裡,並沒有一點迎合牽強或者譏笑,顯得再自然不過了。武英強也隨著郭國柱笑,他望著郭國柱,沒好意思去看幾步之外的女工。
郭國柱也許不想在武英強面前流露出自己的傻笑,就一邊用鐵鍁使勁翻騰像水泥般的灰泥,一邊岔開話題,說:“誒,老熊那傢伙鬧得好呢。”
武英強對這個感興趣,馬上關心地問:“老熊調到藥材公司,具體幹啥呢?”
“不是藥材公司吧,好像是醫藥公司,也差不多,反正就是和醫藥有關。還是人家家裡有辦法。”
“是呀,”武英強有點不解,”他學的是冶煉,調到醫藥公司,也不對口呀。”
“嗨———,你這就不明白了,現在那說對口了,主要是說關係了。有關係了,咋都好說,莫關係,咋都是個不球行。”郭國柱的話突然有點消沉。武英強覺得甚至不比自己好在哪兒———他之前並不覺得郭國柱會有這樣的感嘆。他心裡頓時有點隱隱的焦躁和不安。
“誒,你們倆,快點,馬上補爐呀。”有點貓腰駝背的檢查員過來說。
郭國柱嘴裡嗷一聲,趕緊弓著腰揮鍁,將灰泥翻的嘩啦啦響,平時有點笨拙的身體顯得格外靈活,像個靈巧的胖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