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武英強身邊穿插而過的人,都把飯盒搖晃得像兒童玩耍的撥浪鼓。似乎都在笑話空手空腹的武英強。
武英強正避讓出入窄門的人流時,有人猛然呀一聲站在他面前。他愣怔一下,也呀一下。但沒有叫出對方名字。站在他面前的是甄鳳未。在武英強眼睛裡,甄鳳未一直是與熊二波混在一起的女孩。儘管他也聽說了甄鳳未與熊二波散夥的事,也聽說甄鳳未現在選擇了徐利。但不知道怎麼,在武英強腦子裡,甄鳳未與熊二波一直是混在一起的。可見要想改變一個人腦子裡的老印象是一件多麼難的事。
甄鳳未顯得僅僅是偶遇的驚訝,她馬上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把誇張的圓眼睛收縮成一個細長貓瞳孔,鎮靜地問到:“回來報到了?”
武英強笑道:“還沒有呢。”他不知道該說什麼。
“嗷,你看你這多好呢,早早的就學完回來了。郭國柱才去上,差了多少呢。”
武英強想說一句,你也一樣呀,卻呆呆地發現甄鳳正在走開,並且乜斜一眼武英強,說道:“你沒聽說?你們學文的都開始實習了。”
武英強腦子裡嗡一下,想說一句“不知道”,也想打聽一下別人在哪裡實習,甄鳳未卻已經和兩個穿著神態一樣的女人說笑著走向了視窗。與甄鳳未走在一起的女人是那種很少穿工作服,說話聲調不高不低,穩重的坐辦公室的人。令武英強想不到的是,甄鳳未變的一點也沒有原來的影子了,她的一舉一動都透露著優雅。
武英強想著這些時,突然不想在西單身食堂吃飯了。他在心裡不斷尋找著藉口,不是自己不想在西單身食堂吃飯,而是一種莫名的激動或者焦躁像雞毛一樣撩撥著嗓子。自己應該怎麼辦?下午去教育處勞資處報到是必要的,但一定要早點動手,拿出幾篇稿子。文科生不拿出稿子,還叫文科生。況且自己沒有一點關係背景,只能靠自己了。
武英強出西單身食堂時,不知怎麼,一直低著頭。他不想再遇到什麼熟人,像做賊一樣。他把腳踏車騎得飛快,以至於出西單身食堂大門時,忙於回頭端詳兩個水泥門墩,差點與一個對面來的人相撞。武英強心裡一驚,車把不由地抖動一下,他和擦身而過的人都滿眼埋怨,但都不說一句對不起或者不好意思。否沒這個習慣。
大廠門向北,是解放路的延伸線。延伸到另一處大小工廠的沿途馬路旁,有幾個灰頭土臉的小飯店。武英強在這裡吃過麵條。三年過去,小飯店門頭上由水泥刻雕出的飯店名,像早已出土而且經歷了陽光暴曬的文物,沉穩地停滯在暗灰色水泥牆上,一點也沒變樣。飯店裡已經坐滿了人。武英強探頭往裡邊看時,顯得有點畏畏縮縮的,像一個鄉下進城的人。他正想退出去時,忽然有人喊叫一聲:“嗨!進都進來了,咋又出去了?”
武英強愣怔一下,從牆角圓桌上幾個粗布工作服裡找到說話的人。那是鑄造車間爐前的幾個工人,是當年一個班組的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