爐門開了關了,又關了開了,已經好幾回了。已經給化驗室送去兩個鋼樣了,可是,有一個指標,總是不合格。大劉快步走向鐵桌子,揀起那支看不出筆桿顏『色』,筆尖像古兵器形狀的蘸筆,一下子戳進一旁沒蓋子的墨水瓶裡。一邊嘩啦嘩啦攪動一下,一邊沒好氣地說:“可他媽的,見了鬼了,每次煉合金鋼,就出柺,每次一煉合金鋼,就出拐。”
有人問,哪個不合格,大劉不吭聲,不帶搭理那些幹了這麼長時間,啥也不懂的傢伙。他盯著鐵桌子上的硬板夾子,又一下子揀起來蘸筆,機械式地在墨水瓶裡攪動幾下,手在表格上停留一下,嘴裡嘟囔:“還他媽的是鉻。”
“r成分偏高。”郭國柱已經站在旁邊,對一旁的鋼炮聲說,“這兩爐是q45r合金鋼鋼錠,好像是咱廠外銷的新品種。”
“嗷,知道,”同學中,鋼炮也經常和郭國柱來往,經常去郭國柱家,但一般和武英強碰不到一起。他們互相都不願意碰到一起。”鋼炮顯得很不含糊,“咱們學過麼。在那啥,結構鋼和工具鋼中,鉻能提高強度、硬度和耐磨『性』,但同時降低塑『性』和韌『性』。鉻還能……”大臭和福生,還有兩三個後生,圍過來,大眼瞪著眼。大劉不帶聽這些陳穀子大話,一轉身,嘴裡說一句:“再取一下樣子。”
於文說著話,穩步向前:“我來哇。取樣可能也有問題。先扒一下渣。”
這活,不能讓爐長幹。郭國柱趕緊從地上拾起來長柄扒渣的耙子,他看看耙子頭上的木頭塊快沒了,想重新釘一個。大臭和福生都挺眼尖,麻利地揀過來幾個截成段的木頭,福生胳膊粗,說:“我來哇。”單手舉起來地上的大鐵錘,輕輕一下就把木頭釘進耙子。
大臭沒去接耙子。懶洋洋地說:“福生,你子能,你扒哇。”
福生說:“球了,本來就該我了,這算個啥了。”
“呀,看把你子油的,扒個渣,就把你興成個這,要是讓你子當上爐長,還不把爐子給煉穿了不可。”說著,大臭得意的不得了,開始不住地呼哧呼哧笑,嗓子裡像是塞進了雞『毛』。
郭國柱趕緊蹲下,檢查地上扔著的幾根鋼勺。他轉頭時,忽然看見武英強走過來。武英強不是從車間辦公室方向過來的,是從更衣室方向過來。武英強臉『色』煞白,眼睛有些呆滯。郭國柱半張開的嘴又合上。他發現,武英強並沒有看自己,眼睛似乎在使勁眨巴,彆著頭,望著別處。
郭國柱低頭專心檢查著幾根鋼勺,心裡卻狐疑不已。武英強這半天去辦公室幹啥去了,一回來,就灰著個臉。這是咋了?他低著頭猜著,猜不出來。
大劉從餘光裡也看見了武英強,但眼睛一刻也沒離開正在開啟的爐門。
爐膛裡的橘紅『色』,像夕陽一樣,正渲染著幾塊飄散著的雲塊,如果把爐前工特有的墨鏡,從鴨舌帽上翻下來看,可以看到那些雲塊,在慢慢飄。
鋼炮又想顯擺自己:“一般來說,取樣子也要技術了,”他發現了武英強躲在人們後面的怯生生的勁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