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紅楓是生平第一次遇到年輕小夥子如此坦率的表白。車間裡,工人間的玩笑時常有,也有很多在玩笑中討好紅楓的,但紅楓的眼界比較高,同時她有時候又很自卑,覺得自己家裡負擔重。她的眼高,其實很複雜,所以私下裡,見過點世面的車師傅,和金師傅朱師傅聊天時說到,說紅楓鬧不好有點喜兒的命。白毛女裡的喜兒,一朵花生長在窮人家裡,沒有享福的命。
紅楓她常常糾結在這麼一個問題上,就是,她想將來找個能幫上自己家的人家。而這個人,同時應該是忠厚實在,家裡又有些辦法的。想到這點,她心裡就會矛盾煩惱一陣。因為她知道,這樣兩全其美的人不多。像呂俊宇這樣大膽浪漫的追求,她從來沒有經歷過,也著實感到心動。而從側面所得知,呂俊宇好像也挺有辦法的。唯有一點,令她糾結,就是這人怎麼樣呢,他的這種浪漫做法是不是一種輕浮呢。她一點也不知道。她越想越不知道該和誰說此事,不知道該怎麼辦。自己太不瞭解這個叫呂俊宇的人了。儘管她心裡和任何一個年輕女孩一樣,對如火一般熱的求愛,會被灼烤的滾燙難熬。
嶽紅楓中午不回家,正好輪到她上早班。這大半年,尤其是從廠工會幫忙回來後,她跟著爐前的時間走的多,鋼爐上倒班,她就倒班。而車師傅平時也主要負責爐前和造型上。組長王師傅全面負責,但平時主要在南高車。她中午帶著飯,是前一天多做的炒白菜和兩個饅頭。她提前就把鋁飯盒放在車間的汽蒸箱裡熱上了。這時候她已經把長方形鋁飯盒的裡裡外外洗的乾乾淨淨,獨自坐在自己更衣櫃旁的長木凳上發呆。那條可以坐得下三四個人的長寬木矮凳,足有一把靠背木椅子那麼寬,有時候大家用來打撲克,有時候那些男高車工倒班時,在上面躺一會休息一下。寬矮凳的這頭沒有窗戶,如果不開燈,白天也顯得有點暗。
紅楓正一動不動地坐著喝水,小賴大大咧咧的,腳步帶著踢沓聲進來,突然大聲說:“呀!紅楓,嚇我一跳,咋一個人坐在在那兒幹啥呢?從外面往裡一看,只有一個人影,嚇死我了。”紅楓輕輕笑道:“哎呀小賴,大白天就把你嚇成這的?要晚上還不定嚇成啥了。真是的。你吃了沒有?”
“哈哈哈,”小賴大笑著,坐在長凳上,誇沓誇沓邊使勁甩腿上的皮靴,“呀,這他媽的脫不下來呢,晚上我才不怕呢,有燈怕啥!越是大白天的那些黑咕隆咚的地方,越容易讓人一驚一乍的。我?還沒吃呢———跳了一上午真的把腳也跳壞了,你吃了?”
“我吃了。那你得趕緊弄得吃點呀,別老是不按時吃飯,一天到晚就知道玩,又去哪兒跳舞去了?”紅楓比小賴早來車間一年,和小賴說不上有什麼深交。小賴開朗活潑,趕時髦的很,和紅楓的性格完全不同。不過,嶽紅楓不知為什麼,不怎麼討厭小賴。儘管小賴上次跑到車間辦公室,就她所謂得到優先照顧,參加技能比賽而大吵大鬧,但是沒過幾天就過去了,就忘記了。她覺得小賴並不是故意找她的事,而是出於正常的競爭。再說了,小賴這人瘋是瘋點,但開高車技術挺溜的,腦袋瓜挺聰明,一學就會。有時候也挺熱心的。比如去年有一次,紅楓的妹妹發燒的厲害,需要到廠醫院輸液,也正好趕上紅楓上早班,鄰居宋師傅中午從家裡急急忙忙趕來傳話,讓紅楓趕緊回去照看正在發燒的妹妹。當時,就是剛來一年還沒有開始倒班的小賴,主動要頂紅楓的班,讓紅楓趕緊回家。還開玩笑說:“紅楓,儘管回去照看咱妹妹,車間這兒,由我盯著。你先走,我掩護———如果出現問題,算我的。”說著還做出一個掩護的動作。
小賴給紅楓留下了一股仗義俠義的男子漢做派印象。
這時,小賴好像想了起什麼,對嶽紅楓說:“這兩天好像不太聽說技能大賽的事了?”
“嗯?咋不聽說呢?”紅楓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