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國柱心裡苦笑,他有點可憐母親。母親一輩子是個菜場賣菜的老百姓,後來菜場還不讓她賣菜了。因為過去的多少年裡,菜場賣菜也是一種權利。有權把好菜留下給有用的人,成了人們爭相站櫃檯賣菜的競爭力。好在菜場是公家的鐵飯碗,在菜場幹一輩子沒人把母親這個老百姓趕走。這正是母親深深烙在心裡的印記。弟弟國濤開始參與倒騰買賣時,母親見國濤拿回了錢,嘴上露出過掩飾不住的偷笑。可後來國濤長期不去工作單位上班,母親漸漸地發愁了。國濤上班的商店好賴是公家的單位,雖然越來越不太景氣,但人家畢竟是一份穩穩的公家工作。聽上去也比個體戶好聽。母親的興趣還在調到電視臺的後生身上。她嘆口氣說:“所以說,人家那後生麼就鬧的好。學習也學下了,工作還越調越對口。”
郭國柱順口道:“倒是沒有白學。”
“就是呀。學了沒有白學。所以說,”母親不知從啥時候習慣了這句口頭語,“所以說,你說現在學文科路子窄,不對,實際上上人家的路子才正經寬呢。”
“你們菜場的後生就是學文科的?”國柱忍不住又問。
“拿肯定是呀,不但學文科,而且好像是學,學記者那些的。”
“嗷,知道了,可能和武英強學的一樣,也是學新聞的。”國柱說。
“對對就是,是新聞。我原來也心想,這後生真愛學習,在菜場每天還寫寫畫畫。這下好了,人家一下跳到電視臺了,真有本事。”
郭國柱這時心裡忽然有點酸酸的。他覺得武英強也行,將來也許能跳出工廠去電視臺報社這些體面的單位工作。不過他還是以一種見過世面的口氣說:“也不容易,那些人多肉少的單位都是打破頭往裡面鑽呢,如果沒有一定的硬關係,沒有一定的後門很難進,太難進了。”說著他呵呵笑起來。
他母親忽然也笑了,她很是贊成兒子這種城裡人見過世面的見解。她連說帶笑道:“就是呀,所以說,學文科的不一定就路子窄,學文科的人家會有更好的單位。不過,正因為大家都去擠那叫啥?獨立……”
“獨木橋。”國柱釋然地說。
“對,獨木橋,都去擠獨木橋,那能擠上去?還不全憑後門呢?所以說,”母親高興了,“所以說,現在都是這樣,沒有關係和後門絕對去不了。別說是市裡的電視臺了,就是俺們菜市場坐辦公室的,基本都是七姑子八姨子關係。呵呵,還有一個是和人家菜市場主任要好的,呵呵。所以說麼。”母親一找到可以讓自己想通的理由,馬上就笑得合不攏嘴了。不過,儘管合不攏嘴,她還是突然收住笑靨問:“那你們同學找武英強幹啥呢?”
郭國柱有耐心,一點也不嫌母親麻煩,笑道:“問武英強有沒有複習資料。”
“給誰用呢?他們已經上了電大了,還想再上文科?”母親似乎發現了問題。
“不是,一個說是為他妹妹借的,另一個說了一下,好像為誰借的,沒記住。”
他母親覺得沒那麼簡單,詭秘地說:“也可能不光是藉資料,也許是為他妹妹介紹物件呢。”
國柱一愣,驚訝地張大了嘴,哈哈笑道:“啊呀媽,你這腦子真是轉的太快了,快能當偵探了。我咋沒想到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