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英強跑到高車組門口時,正好嶽紅楓出來。武英強沒和嶽紅楓說過話,有點拘謹,他雖然停住了腳步,但身子還在左右晃著,手不住地去撩額前的頭髮,誒一聲:“我們要高車呢。”
嶽紅楓像沒聽見,不過步子還是停下了,斜著身子,眼睛並沒看武英強,一副傲然和冷漠。隨即說一句:“你去叫別人吧。”說著翩然而去。
武英強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該咋辦。他心裡頓時充滿了一種說不清楚的鬱悶。也夾雜著自卑和怨憤。他機械地邁腿往回走,但馬上又轉身,連個高車也叫不來,大劉不定要怎麼罵呢。他硬著頭皮探頭對高車組休息室內說,爐前要高車呢。王師傅從暗處露出來,面無表情,讓小賴去。小賴匆匆往外走,沒正眼看身穿厚粗布工作服的武英強,甩一句:“我不待去。”
武英強有些發呆,他一直覺著自己不屬於這群人裡的,讓別人看來也許是牛逼,不合群。實際上,只有他自己知道,還有可能郭國柱瞭解自己一點,那就是愛面子。用郭國柱的話說,人家武英強有才,屬於秀才。用小鋼炮的話說,是不合群。
王師傅又安排了別人去爐前。但武英強回爐前的路上,甚至一上午一整天,都被小賴的不屑,不正眼瞟一下的細節糾纏著。開始他說不清那是一種什麼感覺,後來心裡怒懟道,不就是個爛開高車的麼,有球啥呢。心裡說這番話時,雖然忿忿,卻是怯零零的。
今天不知怎麼,該武英強難受。剛回到爐前,大劉沒好氣地罵:“幹球啥去了!這麼半天不見回來,人家高車的人都來了,也不見回來,嗨,連個高車都叫不來,能幹個啥呢!”大劉罵時,並沒看著武英強,但武英強知道是在罵自己,他拘謹沮喪的要命,臉色紅一塊紫一塊。小鋼炮在遠處嘿嘿暗笑。武英強從餘光裡看到了小鋼炮的嘴臉,心裡憋悶的無處發洩。郭國柱嘿嘿幾聲走過來。他了解武英強,知道武英強要面子的很,一般受不了別人的挖苦諷刺,尤其在遇到難堪事的時候。小鋼炮背後說武英強說不到一塊,小心眼,武英強雖然沒聽到過這話,但同學兩年,基本沒怎麼說過話,也聽不慣他說話,一說話就瞪起三角眼,三句話不到就能點著火,炮筒子加難聽沒素質的話,讓武英強看不慣。看來,合不合群,並不是誰願意不願意,而是天生的。並不存在誰對誰錯,郭國柱有一次說了一句:“嗨每個人,性格不一樣,所以……”郭國柱止住了。他總能照顧到大家的不同性格。如果是對小鋼炮,他連這話都不說,直接會說,去你媽的哇,球的性格了。如果是對熊二波,郭國柱會粗魯中稍微帶著調侃,但卻是用最能讓對方接受,最輕鬆的方式,在嘻耍笑中飄過,就像春風一波。對武英強只能說的文雅些,甚至不能點破。一個班,三十號同學,起碼有五種不同脾氣。
中午,還沒修好爐蓋冒口,大劉讓大家出去吃飯。大劉和於文在段長辦公室扯著嗓子吵吵了一會,出來了,大劉不知道和誰鬥氣,兩條麻桿腿邁的更快:“行行吧,反正是,球,再要說耽誤了車間任務,別怪到俺們頭上。走走走,到廠門口吃飯哇。”
於文猶豫,從嗓子眼擠著字:“西單食堂還開著了吧?”
“快算球了哇,去了也莫啥了,鋼絲面吃球的快不想吃了,走哇走哇。”
廠門口左側,臨馬路的兩三家小飯店,是一機械年輕人最想去的歇腳聚會地方。喝幾杯酒,胡逼亂砍,是大家一週倒班忙碌之餘最盼望的事情。大劉和於文,還有大臭,二板頭,胡日鬼,老鬼等幾個,找了張靠牆的圓桌坐下。郭國柱和武英強兩個去西單日光了。
大劉說:“我來哇。”
於文沒怎麼吭聲,大臭和其他人也沒吱聲,大劉其實也只和大家工資差不多,最多有幾個崗位補貼,有時候有點發獎金的小權利。虧的還沒有結婚,否則肯定也像於文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