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任辦公室繼續在煙霧中開會。造型工段,清鏟工段,鍊鋼工段,動力工段幾個工段長,還有計調組,技術組,準備組幾個部門的負責人在輪流說話。付主任微微彌合著眼睛不說話,那根一直幹冒著煙的菸捲,黑灰菸蒂已經堆積了半根手指長,眼看著要斷裂了,可是付主任依然視而不見。這是付主任多年練就的一套抽菸絕技。就是可以像走鋼絲一樣,將一根由灰燼做成的輕飄飄的柱子,虛無縹緲地在空中駐留,不坍塌,不飛滅。可是,這陣子的付主任絕不是有意在顯示自己的絕技,而是另有心事。
他黑沉的臉上,這時略微有了些變化,是因為聽到造型工段段長說了一番可心的話。造型工段長操著和付主任差不多口音的方言,激動地說:“剛才主任說了,要積極響應廠裡大幹六十天,決戰六十天,我們工段一定要衝在前頭,絕對不拉全車間的後腿。讓車間領導放心。”
付主任無聲地笑。鄭主任趕緊扭頭示意一下技術組的人———他負責技術組,不能在這時候落伍。技術組長今天請假了,由剛剛提為副組長的徐利參加。徐利二十六七歲,一副眼鏡後面閃動著機靈活躍的眸子,他見鄭主任看自己,馬上說:“今天我們組長不在,我臨時代替。我覺得,我們技術組是技術的保障部門,一定要保障完成好車間的生產任務,不但不拖後腿,還要有所創新,大膽學習國外先進技術,嗯……尤其是需要技術改造。據說啊,我聽我一個在廠研究所的同學說,咱們廠可能要上採煤機,不知道是真是假,
如果要上採煤機,就是個大事,就可以帶動工廠技術改造……”
徐利一說起來就有點意猶未盡的感覺,他還想說下去,但付主任的嗓子又突然不得勁了,乾的要命,端起黑糊糊的大搪瓷缸,咕嘟咕嘟兩口,嘴裡含含糊糊說:“嗯,行了。”付主任本來對徐利的話很感興趣———他對這兩年分來的年輕大學生中專生,都是一張笑臉,比對工人熱情,儘管他也是工人出身。但他突然打斷了徐利的話,“太遠的話,今天咱們就不多說了,咱們還是先緊著說眼下的事情吧。還有什麼?唉對了,賈主席,爐前那個誰,就是那個……怎麼樣了?”
賈主席知道付主任在問誰,馬上說:“你是說那個呂俊宇哇,我已經讓人去到他家了,估計明天,最晚後天,他們不是倒班了麼,”他邊說邊扭過頭看著張段長,張段長馬上說:嗷,明天,嗯後天,是劉建國組的白班。“
付主任很想多問問,但也看得出來,他又不想當著這麼多人問,就說:“那甚,一有訊息趕快告我一下。”
這時候,車間馬書記回來了,一進門,笑哈哈地說:“啊呀,黨委剛開完會,大家繼續說吧,沒關係沒關係。”
付主任陰沉的臉馬上現出笑容,說:“哈,這不是,剛講了車間各個段的任務,大家討論了一下,正好,書記看看還有啥,說說。”
馬書記並不謙讓,馬上笑哈哈地說:“嗯,也沒有啥,呀,那t8誰,小李,嗯不對小徐,哈,把門開上半個,讓煙散散,嗯,”付主任無聲地咧嘴笑笑,隨手把那個又變長的菸蒂彈掉。
馬書記掏出隨身的一個小本子,開始似念非念地拉著調子說話,那架勢,一下子不會停下來:“這幾天,全廠的書記每天開會,一開就是幾個小時。”他環顧一下在座的幾位段長,覺察到大家有點警覺的目光———已經聽付主任說了一上午了,有點怕書記再來一通車軲轆話。所以馬書記有意顯出隨和的樣子,想調侃一下。“所以,大家一去就先搶沙發。還有就是要求寫的東西很多。上午快散會的時候,黨高官告各書記,說這份必須12點交來。大家都嚷嚷太緊張。氣體車間的書記說,那可不行。大書記說,不行也得行。氣體的書記說,外你槍斃了我算了。”說著,他自己先呵呵呵笑了。笑完,馬上翻開手裡的小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