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單身食堂今天顯得格外熱鬧。有人一邊匆匆湧向溢著濃香的十幾個視窗,一邊用筷子敲著鋁製品飯盒,嚷著每人一塊月餅啊,去晚了就沒了啊。有熟人調侃笑到,敲碗敲筷子討吃一輩子啊。徐利的西單身熟人多,有大學同學也有牌友棋朋。他剛揚起胳膊回應旁邊一隊的招呼,身後就有人隔著人喊他:“徐利,你這下回了鑄造車間如虎添翼了。”
他回頭呵呵笑:“怎麼就如虎添翼了?”
“是呀,你不看跟著誰幹呢呀?”
“那,呵呵,一樣。”徐利依然保持著自己爽朗的笑聲,但明顯的一點是,在大庭廣眾下,開玩笑的內容含蓄了許多。有人又開玩笑說:“採煤機的搖臂這些大鑄件都是你做的工藝,還不是如虎添翼?俺們不能和你比,俺們說哪天討吃就可能討吃了。”
徐利呵呵笑著,思忖著說:“那你們的鍛件也離不了呀。”
“不行,哪天說討吃就討吃了。”那人遲疑了一下後,突然做作地把手掌圈在嘴上壓低嗓子說,“唉,聽說沒有?有變化。”
徐利一愣,顯然沒聽懂,笑著回問:“啥有變化?”
那人顯然在故作玄虛,把手豎在嘴上,用一種似乎只有徐利能聽得懂的話說:“這批出國可能要擱淺。”
“擱淺?為啥?”徐利有點吃驚。但他沒有再追問。他沒再笑,眼睛盯著逐漸靠近的視窗,隨口應答別人的說笑:“也好,正好顧不上。”實際上他心裡像堵了一堆不好消化的鋼絲面。
這時,忽然又有人在他後背側面肋骨上一戳說:“不許動。”
他一驚,急忙回頭看。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呵呵笑了:“嘿,趙勇,我說麼不見你。好長時間不見你?自從上次以後你休息了一段時間,後來咱們也見過一面,我去你家看過你,後來,最近咋樣了?要不要我給你捎點飯。”他有些語無倫次,甚至有些不知所措。他下意識地看兩眼趙勇的眼睛。趙勇換了一付眼鏡。眼鏡片比原來的顏色深了一些。不注意看的話,看不出眼鏡片後面眼睛的問題。說著他回頭看一眼身後排隊的人,馬上又改口,“插隊不太好啊。”可是,趙勇笑得挺得意,說:“不用,她替我排。”趙勇手撫下巴,食指卻指著徐利身後兩人後面的一個女孩。
徐利忽然恍然大悟道:“嗷,好你個趙勇,啥時候定了的?我們怎麼一點不知道呢?保密工作做的不錯呀。”他伸手一把扯過帶深色眼鏡的趙勇,一陣摟肩膀拽胳膊。他一時不知該說啥是好。直到視窗內賣飯的人大叫:“要甚呢?”
“要?那還要甚呢,老三樣?”徐利笑著和視窗開玩笑。
“老三樣多了,鋼絲面大白菜山藥蛋是老三樣,大米飯炒西紅柿過油肉也是老三樣,到底要甚?”視窗內的中年男人看徐利是老面孔,不客氣地說。
徐利靈機一動,馬上說:“那還用說,米飯西紅柿過油肉麼,要三份。”
視窗內哐當作響的鍋勺聲忽然停下來,沒好氣地扔出一句硬邦邦的話:“三份?一個人三份?不怕吃撐著?”
徐利哈哈笑了:“放心吧,我們三個人三份,來,小趙,那飯盒來,兩個兩個,把你物件的也拿來。快點快點。”
趙勇一愣,馬上連連擺手,往後使勁縮:“不不不,你打你打你的,不用給我們。”他正著急著退讓,他的正排隊的物件馬上說:“不用就是,唉這樣吧,打了就打了吧,我們給他飯票菜票就行了。”說著,一步趕過去,把兩個飯盒遞給徐利。徐利回頭看一眼,對趙勇說一句:“一看就是明大禮的大家閨秀。趙勇有眼力。”
趙勇傻笑,不斷地點頭又趕緊搖頭,最後脖子索性變成了一個亮油油的黑軸承。他滿頭的汗已經順著臉頰流淌到了脖頸上。徐利連搶帶湧地把趙勇兩人讓到一張圓桌上時,趙勇才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