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柱,要睡就脫了鞋,好好的展展的睡,今天夜班哇?”郭國柱的母親手裡卷巴一個黃不黃黑不黑的面袋子,推開門站住說。
“今天不是夜班,明天的早班。”郭國柱甕聲甕氣地答著。沒動窩。
“那正好,好好歇一歇。這兩天看把你累的……那我走了啊,”說著話,他媽把手上的面袋子鬆開,再纏幾下,卷的更緊實些。又不放心地回頭看看:“記著下午去一下俺們菜市場,借個平車,去拉車燒土。”
“讓我借平車?哎呀,最好是……”
“誰讓你借來?我給你借好,豆弄便宜了,還不行?”他母親使勁扁嘴,“給你們車間辦事,可是積極呢,幫人家八字還沒一撇的那些事情,可是積極了。又是拿水桶又是拿酒瓶子,最後也沒見你把個人給領回來。哼,”
“嗨呀,快快快,上你的班去哇。可囉嗦了。”郭國柱翻個身,轉過去,給他媽一個背。
“快上班去哇,”他媽學兒子說話的口氣,“快上班去哇,都給你弄的合適了,還不想去。哼,別忘了啊。”
“知道了。”
郭國柱欠身聽著母親把門關好出去了,就起身下地走進廚房。他把中午回來剛放好的水桶和酒瓶子,嘩啦又拉出來。把水桶底子朝天翻過來仔細端詳。水桶底部正中間,有一個像靶星似的紅圓圈。圓圈比酒瓶子口大一些。又有點像公章在桶底蓋了一下,但圓圈內沒有文字。
郭國柱抱著水桶左看右看,自言自語:“畫個這東西幹啥?想做個假象?”想了想,又自言自語,“我自己是絕對不會畫這圈的。無非是想製造假象,拉我們的後腿。如果真是那樣,也真有點卑鄙小人了。”他最後一句話,聲音高了點,被門外一個人聽了個正好。他家廚房是自己搭建的簡易房,廚房與主建築之間的門還算厚實,而廚房通往外面大門的上半部分,是十字玻璃窗,基本上不隔音。只聽門外面有人說話:“說誰了?誰卑鄙小人了?”
郭國柱嚇一跳。驚訝的同時,覺著聲音又有點耳熟,趕緊放下水桶,起身撩開門上布簾子。他不禁叫到:“我操,老熊。”
玻璃窗外,熊二波嘿嘿嘿笑個不停。待門一開,熊二波更是哈哈笑到:“一個人悄悄發牢騷,誰惹了咱們郭段長了?”
兩人相視大笑,整個廚房裡充滿無拘無束的暢快。
郭國柱本來抑鬱憤懣的心情,頓時輕鬆了。
“我操,咋也不吭不哈的,悄悄聽我說話了?”
“嗷,就是呀,咱們老夥計,不在這時候聽你說,啥時候來聽你說呢?”
“那你也該敲敲門,或者叫一聲呀。”
“我就是專門不叫,也不敲門,就是要偷聽一下你對咱們一機械有啥刻骨仇恨了。哈哈哈。不然的話,咋就這麼留戀一機械,這麼不離不棄的非要各鑽在一個車間裡,既不考電大,也不談物件,寧願把大好青春奉獻給鍊鋼爐子。”
郭國柱仰著脖頸,使勁大笑。他覺得這是最近一段時間,最暢快的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