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村宿舍區通向大馬路的巷子,可以容得下出入兩車通行。早晨上班時間,一輛停在巷子路邊的白色臥車像狹窄河道里的一塊大石頭,讓上班的腳踏車紛紛慢下來。有人無奈地推著車子說,這是哪的車呢也不看時候,正好擋在路上,沒人管?走進白色方頭車一看,又有人說,啥球破車呢,不就是個蘇聯拉達麼。堵乘堆的腳踏車緩緩往前推,後面正好又有一輛車開過來,輕聲鳴叫著喇叭。有人認出開車的司機,笑道:“讓一輛拉達堵住了,你這伏爾加也不行了。”
司機明顯用手搖下來車窗,大聲說:“啥?拉達?咱廠沒拉達,肯定是外面的。”
聽這麼一說,與司機熟悉的人突然想顯擺一下,盲目地喊一聲:“破拉達不讓路,砸了。”有人笑的很是小心翼翼。好像方頭方尾的拉達車會突然跳起來罵人。果不其然,拉達車的玻璃窗搖下來,露出一個短頭髮的腦袋來,冷冷地在車身邊的腳踏車裡尋找說冷話地人。眼睛裡流露出兇光。
腳踏車緩緩從拉達車身邊過去。這時候,有一個女人頭戴墨鏡匆匆走來,走進車身時,有人突然衝著她喊一聲:“紅楓!”
戴墨鏡的女人愣怔一下,已經看情喊她的胖女人,有點不情願地摘下眼鏡,微笑著說:“變梅,呵呵,上班呀?”
變梅已經推著腳踏車走過來,大呼小叫道:“嗨呀,我去過你家好幾次,你爸爸總是說你沒了回來。這麼忙呢?說走就走了,調得也太快了。可是,咱們不是說好,幫助賈主席完成好最後一次技術比武麼?嗨呀,不說了不說了,這是接你的車?嗷對了,你老公。聽說你現在在河西商場上班,改天去看你啊。”
嶽紅楓幾乎來不及回答變梅,她看見老公呂俊宇不耐煩地招手,讓她快上車。她匆匆拉開車門,只對變梅說一句:“回頭再說,變梅。”
呂俊宇沒等嶽紅楓把車門完全拉上,已經把車子啟動。拉達小車狠命地摁著喇叭,像條勢力的野狗在腳踏車中橫衝直撞。著急上班的腳踏車可能懾於拉達車的氣勢,紛紛無聲無息地避讓著,不時發出車子鏈條盒和車鈴鐺的聲響。嶽紅楓皺起眉頭直視前方,忍不住叫到:“慢點慢點,小心碰著人。”
呂俊宇冷漠的臉像車間裡的廢鐵板,煩躁不安地說:“慢得像個老太太。這麼半天干啥呢?”
“沒幹啥。總得給我爸把飯做好吧。”嶽紅楓坐在後座,忍不住乜斜一眼後視鏡中兇巴巴的一張臉。她只乜斜了一眼後視鏡,就把眼光投向車窗外。被甩在身後的陳家村巷子,在一拐彎抹角的時候消失的無影無蹤。嶽紅楓乾巴巴的臉面堆起幾條平緩的卻橫七豎八的緩坡,她轉動一下脖子想去看呂俊宇,又迅速回位到看窗外的角度,比原來變得彎曲的嘴角往下耷拉一下,擠出一句話:“怎麼樣了?”
“什麼怎麼樣了?”呂俊宇不耐煩地問。
“我調工作的事。”
“現在你不是在河西商場上班麼?”
“不能老是幹吊著呀。我的關係還沒有轉走呢,總不能一直這麼不明不白的借調著吧。”
“著急啥呢,我這不是正在辦麼。”
“多長時間了?如果辦不成,還不如干脆不辦。”嶽紅楓倔強地死死盯著馬路上疊壓成網狀的腳踏車輪圈。彷彿那些一樣大小的車輪圈,變成了環環相扣的雜技套圈,飛舞起來後在騎車人身上頭上團團圓圓轉著。她看著有些著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