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主席呵呵笑了。他站起來又坐下,像在尋找什麼,如此兩三次後,招手對車十二斤說:“我沒幾天就回家了,年齡按說還有兩年,按說工作早就交接完了,可是車間老是想留下我,我,我心裡,”說著,不知道怎麼,賈主席突然眼睛裡泛起來溼漉漉的淚花。他不由地想抬手去抹,同時也想回避抹淚的意圖。在場的人都看在眼裡,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他們都沒見過賈主席這副模樣。還是車十二斤開玩笑說:“老了,容易激動了。其實,不讓幹就算了,正好回家抱孫子去。稀罕他啥呢。”
賈主席微笑一下說:“嗨,最近不知道咋了,就是年齡大了。我不是說自己。到年齡該退休就退休,很正常。問題是,有幾個事情沒給大家辦好。總覺得沒有盡到心。”
變梅剛打完內線電話,一邊放電話一邊說:“都多大的人了,每頓飯還用我提醒呢。在鑄造車間的時候就每頓蹭我和娃娃的飯,現在調到鑄鐵車間了,還要我操心吃飯。不提醒他他就吃不上飯。”
車十二斤惦著賈主席剛才的話,卻對變梅露出好奇的表情,瞪著大眼睛問:“書記工作就忙成這的?”聽著對面辦公室房門有響動,便說,“沒事,我這是剛下車,半小時後再去再上車。變梅你呢?肯定又是剛下早班。”
變梅知道車十二斤對她只是打哈哈。她含糊不清地嘟嚕了一句什麼,就著急地一下子提到了一個問題。她對賈主席說:“我知道賈主席難過的事。我那天就和你說過,紅楓不吭不哈的沒和咱們打個招呼就調走了,我總覺得這事有點奇怪。你說是不是?可是按說這和你有啥關係呢?她也沒有和你打招呼呀。只是朱師傅拿回來一個通知單,說廠勞資科下發的單子,說你們車間嶽紅楓調走了。具體調到哪兒了不知道。”
“因為沒有和咱們車間任何人不打招呼,連我也沒有打招呼,所以我覺得太奇怪了。”
賈主席把頭低下去,好像做錯事的小男孩,然後又慢慢抬起來,說:“我也覺得奇怪。嗨其實,紅楓不吭不哈調走之前,她和我說過一句話。”他盯著桌子上一張報紙的一個標題出神。那個標題是“做改革先鋒”。他把眼光移開時,佯裝對報紙標題只是一晃而過,說:“紅楓說她馬上要結婚呀,到時候告訴我一聲。”
“就是呀,她這娃娃連結婚這麼大的事情都不告訴咱們一下,調走這麼大的事情也不告訴咱們一下,是不是太奇怪了。”變梅嘟嚕著嘴唇,眼睛在賈主席和車師傅臉上來回晃動,像探照燈在探明什麼。
車師傅把頭搖擺得像個正在咀嚼老馬,自信地說:“她為啥沒和我說呢,她是怕我罵她。”
“紅楓說完那話以後,結果結婚真不告訴咱們,調走也不告訴。後來我就想,也許她埋怨我沒有幫助她?”賈主席專心地盯著桌子上的報紙。
車十二斤並不認同,問道:“她讓你幫助她啥呢?”
“工作呀,她實際上可以留在廠工會,又能寫走能畫。可是老是借調,借調完了又回車間了。這樣其實最耽誤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