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中午,餘總召集的會議也沒開完。大家被通知,下午兩點接著再開。徐利跟著方主任走出厂部大樓後,方主任步子開始邁得飛快,彷彿想要甩開後面的人。一直走到傳達室到鑄造車間的拐角時,方主任不屑地嘟囔一句:“切,瞎侃了一上午。沒說一點正事。”
徐利有點感慨:“不過,有些事情我還是頭一次聽說。”
“啥事?呵呵,採煤機的事情?採煤機的關鍵是下一步國產化和怎麼量產的問題,還有就是貨訂的不少,售後服務問題。我在銷售處幹過,別看現在採煤機定出去不少,隨著採煤機技術國產化,馬上就會有不少大廠跟的會上採煤機。”
“會上?”徐利有點不相信,驚訝地端詳方主任的臉。三十歲出頭的方主任方頭方腦,超乎同齡人後腿的髮際線和向一側梳理的髮型,給人一種與實際年齡不太相符的少年老成感覺。徐利對方主任的好感,不僅僅因為方主任同樣是機械學院畢業生,也不僅僅因傳說中的方主任是耿莊鋦的接班人,他更多的是覺得方主任敢幹也敢說。當然他知道方主任的敢說只限於所信任的人。想到這些,徐利偷偷笑了。
方主任步子倒騰得飛快,但一點也不影響他不時冒出的調侃話:“會上?不但會上,還會搶呢。”
“還會搶呢?哈哈。好不容易引進英國先進採煤機械技術,也算是國家機械行業的大事了,能一下子就放開讓其他小廠上馬?”徐利這番話出口時,連他自己都感到有點意外。
方主任沒有馬上回答,但明顯腳步更快了。他的帶點鷹鉤的鼻子裡哼哼兩聲,然後下恨勁地吭一聲,似乎要噴出一鼻子灰塵似的,低聲說:“現在又不是計劃經濟年代,改革開放麼,誰還管那麼多,你沒看見?現在誰能掙錢誰就是爺爺。”
“那不是些個體戶麼?”
“個體戶?個體戶快都成了牛逼哄哄的老闆了。”
“啊?個體戶都變成老闆了?誰呢?”徐利以為是說說而已。沒想到方主任說:“俺們同學裡就有呢。一天到晚說是來廠裡上班呢,心早就不知道飛到哪去了。一天到晚不務正業,就記得倒騰電視冰箱,學了半天機械製造都用到倒騰電視上了。嗷,忙呢。”方主任一邊說話,一邊冷冷地回應著下班路人的招呼。他動作敏健話語簡單的樣子,讓路過的人不時地吐舌頭。
徐利向吐舌頭的人笑笑,心裡卻想著其他事。他突然想問問方主任所提到的倒騰電視的同學是誰,能不能幫他也弄一個。話到嘴邊,沒說出口。因為,方主任向辦公室走去時,對徐利說到:“下午你直接去總師辦開會,代表鑄造車間。我下午去不了了。”
徐利嗷一聲,愣怔一下,匆忙走向技術組。走近技術組那幾間灰黑磚牆平房門時,忽然發現門虛掩著,而門內有人在說話。說話聲音似是而非。徐利本能地停在虛掩著的房門口。因為明明聲音就來自虛掩著的門後。聲音是一男一女。男的含糊不清的中音,讓徐利有點疑惑。他剛想推門,門被推開。出來的是段工。
段工抬頭間突然往後倒退一步。他抬手摸一下自己的後脖頸,聲調變得像個鴨子,失態地笑道:“呀,組長回來了。我還以為你去吃飯去了。”
徐利沒笑,他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說:“飯盒在辦公室呢。你們剛走?“他看見段工身後跟著年輕的女技術員。剛來的女技術員臉上有點緋紅,向徐利問一聲:“徐工,再見。”匆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