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相公,讓小子過來,不會是聽你抱怨吧!”
賈昌朝怒氣不息,把信擺在了桌子上,示意王寧安觀看,從頭到尾,瀏覽了一遍,王寧安也愣住了,賈昌朝的救災治河方略很不錯,至少王寧安找不出太多的漏洞,可為何在廷議的時候,竟然給否決了!
書信上面說夏竦反對,其他幾位相公也都不怎麼說話,趙禎最後竟然信了夏竦的話,不是夏竦失分嚴重,都要下臺了嗎!怎麼還一呼百應,皇帝都言聽計從啊?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王寧安滿心疑惑,他仔細看著,終於發現了蛛絲馬跡,信的後面提到廷議結果,是要讓黃河迴歸橫隴故道。
“這是胡來!”
歐陽修搖著頭,他下過功夫,知道原本的黃河故道歷經近千年,淤積非常嚴重,商胡口以下,幾乎一馬平川,沒有落差。黃河水流速下降,還分成許多股,衝擊出巨大的河口三角洲,鄰近入海口的州縣百姓苦不堪言。
而且許多官吏都曾經測量過,故道高仰,北流就下。
簡單說就是新形成的河道地勢低窪,適應自然,賈昌朝主張修築堤壩,鞏固北流,導水入海,是順天應人,最好的選擇。否則歐陽修也不會捐棄前嫌,跟老冤家站在一起。
問題是他們非常專業正確的主張,竟然被朝廷給推翻了,他們到底想的什麼?
歐陽修山羊鬍子撅起,怒道:“富弼,韓琦,他們在想什麼,夏竦胡來,他們就不知道阻止嗎?”
顯然,他對老戰友也不滿了。
賈昌朝抓著鬍鬚,思量半天,漸漸的有了些想法。
突然他放聲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醉翁,真想不到啊,當年為國為民的諸君子竟然也變了,變成和夏竦一樣的小人!呃不,是比夏竦還可惡的偽君子!”
“你休要血口噴人!”歐陽修怒斥。
賈昌朝輕蔑道:“難道不是嗎?醉翁,你知道他們為什麼不阻撓,朝廷又為什麼要堅持迴歸橫隴故道?”
歐陽修很好奇,王寧安更好奇。
賈昌朝找出了一張地圖,指了指新形成的北流,還有橫隴故道的位置,王寧安用心觀看,突然眉頭皺起,大驚失色。
他總算明白了緣由,而且他也想起了歷史上北宋王朝曾經三次試圖用人力,將黃河逼回橫隴故道,結果三次慘遭失敗,靡費巨資不說,還讓幾百萬民眾處在水患的威脅之下,整個河北元氣大傷,後來金兵崛起,北方防線土崩瓦解,與黃河水患也有不小的關係……
一切的根源其實還在燕雲十六州上面,失去了燕雲十六州,就失去了北方天險,中原的門戶開放,一馬平川,無險可守。當年趙大想要遷都,結果他死後也就沒人提起,汴京城絕對是歷代都城當中,最危險的,沒有之一!
趙宋的皇帝只能靠著不斷增加軍隊,來維持信心。可是隨著財政壓力巨大,軍隊素質下降,連武力也不靠譜,黃河天險就顯得尤為重要。
數千年的歷史,長江尚且不能阻隔南北,更遑論黃河。可是北宋的統治者眼中,有天險就比沒有好。
橫隴故道筆直向東,正好擋在了汴京的北邊,當年蕭太后猛攻澶州,就是靠著黃河天險,大宋的君臣才撐了下來,逼退遼兵,簽下了澶淵之盟。從此之後,大宋的君臣對黃河的依賴更加強烈。
這一次商胡口決堤,黃河突然轉變方向,向北流去,在滄州一段,更是匯入了宋遼的界河。眾所周知,黃河是結冰的,越是往北,結冰的時期就越長。
改道之後的黃河,會大面積結冰,遼國騎兵南下,如入無人之境,只要突破白溝河,能直接殺到汴京,中間再也沒有大河高山的阻攔。
試問,大宋的君臣能不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