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他,平靜得宛如永不流動的死海,又或是冬日最後一抹碎冰。
這眼神如此熟悉,幾乎瞬間就令南斯怔愣,回想起三個月前的阮冬。
三個月前,這隻來歷不明的雄蟲被二等星駐紮的軍隊意外發現。
社會輿論震驚——b級閣下怎麼可能流落於主星之外?蟲族雌雄比例差距過大,a級以上的高等雄蟲更是稀缺。各個等級的雄蟲在階級分明的潛規則中早已各有蟲生。
c級及以下充當演員模特、大型活動壓軸的小驚喜等“拋頭露面”角色,b級自小生活在主星,與尉官、商界巨頭、社會名流等等聯姻,a級則直接被皇宮收藏,成為數年不露一面但聞名蟲族的高閣珠寶。
s級的最後一位閣下於百年前去世,至今蟲族再未誕生s級。
但令阮冬被直接帶進皇宮的原因,並非等級。
畢竟再如何稀少,權力頂端的皇室也不缺雄蟲。所有雄蟲未結終身伴侶前,每年都必須向保護協會貢獻資訊素和精子冷凍儲存。精子是軍功兌換的獎品,延續血脈。資訊素則可以緩解雌蟲的精神暴動,以及傷口治療。
三個月前,南亞在討伐星海時獨自埋伏一支異獸,卻不料那異獸已完成二次變異,分泌出一種全新的不可知毒素。南亞當即被咬斷雙腿,他的親衛團死了一半,剩下一半將南亞送回皇宮,因護衛不當,全都被皇帝秘密處死。
南亞身體裡的未知毒素令他無法自行痊癒傷口,陷入昏迷。這並不奇怪,奇怪的是,帝國所有冷凍儲存的雄蟲資訊素,都對南亞的傷作用微乎其微。
直到他們發現阮冬這隻流落在外的雄蟲。
阮冬雖然只有b級,但不知為何,分泌出的資訊素卻能抑制那些毒素。
於是那日午後,南斯聽得此事趕來大殿,腦中正思索著如何殺了這隻意外出現的雄蟲,才不至於影響計劃。
下一秒,他在耀眼日光中,對上了一雙平靜漆黑的眼瞳。
周圍所有蟲都狀似殷切地叫他閣下,手中動作卻半點不見尊重,如果不是二殿下情況緊急,他們甚至想將這隻雄蟲壓上手術檯活剖,研究清楚他究竟有何不同。
南斯聽了半天,沒聽見一個確切的名字。
他們只叫他閣下,壓根不在乎他的姓名。而漂亮的雄蟲似乎也對此渾不在意,只垂著眸,盯著腳邊的智慧機器球發呆。
像一朵即將腐爛的,頹靡美麗的薔薇花。
就如此刻。
阮冬被他抱在懷裡,雪白的手腕殘留著勒出的紅痕。雄蟲抬起眼,冷淡的聲音也和那時沒差。
他問:“跟你說有什麼用?”
“你能讓他們永遠不抽我的血,還是殺了皇帝篡位?”
話音落下。
一瞬間,南斯的神情驟然變得難看。
可阮冬恍若未覺,看著他鐵青的臉和沉怒的雙眼,忽然覺得一陣快慰。這快慰讓他顧不得偽裝自己,勾起唇角,彷彿聽到什麼可笑的笑話般,見血封喉地冰冷質問。
“南斯,你以為你和他們有什麼區別?”
“都是不可回收的垃圾,我不分高低,一視同仁。”
腰間的雙臂在用力收緊,但阮冬停不下來。
他已經忍得太久,從三個月前那天開始,披著人皮的野獸們將他一股腦地圍住,所有蟲嘴裡叫著同一個名字:閣下、閣下、閣下
他想說他不叫閣下,他明明和他們說了他的名字,但話說不出口,因為這群野獸正狂熱地盯著他,像是在盯著什麼怪物。
——真可笑,他居然成了那個怪物。
他們令阮冬背脊發冷,令他躲不開逃不掉,只能呆愣慌張地站在原地,盯著一顆圓滾滾的、不那麼可怕的陌生機器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