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他去年流放;身邊只有吳先生相陪;要不是女婿阮小七求人幫著打點;自己這把骨頭說不上就扔在那苦寒之地了。
崔尚書雖沒親來,到底派了個得力的下屬過來,還有譚玉從前的同僚;便是那個對自己避之唯恐不及的陸宣正也來了。
譚玉向大家稽首作揖,人人都感嘆經過這般折騰;玉面郎君生生老了十幾歲,這回倒是與他實際年齡相符了。
好在譚玉人雖消瘦,精神還不錯,寒暄了好一陣才放了他回家。
崔氏早帶著三個小娘子守在二門外,待見譚玉進來,幾個人都落了淚。一家人經此生死離別,便是譚玉也忍不住熱淚盈眶。
崔氏哭了一會兒,拿帕子拭乾淚,探身往譚玉身後看了半天,也不見譚家大哥,不由急道:“郎君,大哥兒呢?”
譚玉嘆了口氣,沉聲道:“大哥兒,他,去時路上沒了,我把他帶回來了。現在寄棺在城郊的鐵月寺,過些日子選個吉日再送回元洲老家吧。”
崔氏只聽到路上沒了,耳朵裡面轟隆隆地響,再聽不到別的。
她兩眼直勾勾地盯著譚玉的嘴巴,像是沒聽懂似的,重複著譚玉的話:“路上沒了。路上沒了。”
譚玉看她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心中既可憐又愧疚,輕輕將她扶住,又長嘆了一口氣低聲道:“大哥兒沒了。”
崔氏“嗷”的一聲,眼睛一翻,暈了過去。
下人們手忙腳亂地將她抬到主院,又是請大夫又是熬藥,等安頓下來已是傍晚時分。
一家人滴米未進,竟無人喊餓,此時都聚在大廳裡,飯菜擺上來,也沒人伸筷。
三個小娘子聽到這噩耗也被驚得六神無主,譚家大哥作為嫡長子,乃是家裡的未來,如今就這樣沒了,人人都在那裡低聲哭泣。
三娘子與譚家大哥乃是一母同胞的姐弟,感情自然要比其他人深厚,想起小時一起玩鬧,如今自己又回到了譚府,他卻在路上就這麼沒了,直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譚家大哥向來與庶出姊妹們只是平平,四娘子過了剛開始的驚恐,如今哭的更多是為想起的花姨娘。
想她姨娘以為譚玉有起有伏,為了能讓她高嫁,這才死活不同意回元洲去,雖然後來真如她所想一樣,譚玉起復了,花姨娘卻不知流落到了何方。
想這譚府被抄,三個女娘乃是譚玉的血脈,現在的聖上自然要救了。至於花姨娘,不過是個妾室,他哪裡能放在眼裡,花姨娘被關了一陣子就隨著奴僕之類的發賣了。
四娘子想到自己苦盡甘來,以後如果不出意外,就如花姨娘所預料,定是能嫁個高門大戶,而自己的這些榮耀和體面,花姨娘卻是再看不到也享受不到了。
六娘子此時才將將六歲,對於譚家大哥無論是記憶裡還是情感上都沒啥印象。
不過年小有點好處,這麼大的孩子都是這樣,別人一哭就會跟著哭,看著倒比別人更傷心一些。
譚玉見此情景,想到鐵月寺的譚家大哥,又想到遠嫁的譚雅,也黯然神傷。
崔氏醒來嚎哭了很一陣子,還是大夫又給開了個寧神的方子,吃了才睡著。
譚玉又問女兒們這些日子的情況。阮小七早派人說了三個小娘子被安置在京郊的事,但沒親耳聽她們說總覺得心裡不踏實。
等三娘子說了四五遍李瑾過來照顧,怎樣用心,怎樣溫和,怎樣人好,譚玉是何等人,當即聽出了意思。
他雖不像崔氏那樣想三娘子做什麼貴人,但實在也不贊同她與李瑾之事。
無他,好端端的,哪個阿爹肯捨得自己孩兒去做妾,再說,那崔四娘是個好相與的嗎?
所以譚玉便是聽出來了,也只當做不知,又轉頭問了另兩個小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