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說,十有**是早就瞄準了自家,而不是因為討水喝之後,這才臨時起意行騙。這才對,大多數職業騙子就是這樣的!
汪孚林想了想,又繼續追問了幾個問題,見沒有太大的線索,他突然心中一動,又問道:“二老爺之前對我說,接了二孃過去,又派了管事照拂我家裡這些田地,那些佃僕可有什麼反應?”
汪七登時欲言又止。猶豫好一陣子,他方才訥訥說道:“小官人走後沒多久,咱們家那個爛賭鬼佃僕鍾大牛據說是在賭場裡發了一筆橫財,竟親自過來用八兩銀子贖了自己。從前老安人在的時候,因他慣會哭鬧求懇,所以老安人對他沒辦法,芸姑娘卻最討厭他這人,就收下銀子爽快應了。聽說人很快就帶去年新討的媳婦搬到縣城去了。芸姑娘那時候去求了二老爺幫忙,又收了一戶還算老實的外鄉人當了佃僕,照管原先那爛賭鬼的田。”
當初兩個佃僕登門的情景,汪孚林還記得,印象更深刻的,是他們打著流言對自己不利的名頭要求減租。現如今那個被汪二孃唾棄的爛賭鬼竟然能夠拿出銀子贖身,這太反常了!得知人是騙子出現的前幾天來贖身的,他就更多了幾許猜測。
“好了,你小心門戶就是,我去南明先生家裡看看二孃。”
汪七本想說汪道貫吩咐讓汪二孃一個人靜一靜,可見汪孚林赫然不容置疑的樣子,他最終還是沒勸阻。眼看小主人和康大等兩個轎伕說了話,也不坐滑竿,獨自安步當車往不算出山下那邊走去,他頓時嘆了一口氣,心裡不禁想起了最近連個音信都沒有的主人汪道蘊以及主母吳氏。
要不是家裡沒個長輩在,何至於鬧得像現在這樣,還要小主人一個剛進學的秀才奔前走後!
汪孚林熟門熟路來到汪道昆那座園子,他之前兩次拜訪都沒見到正主兒,這次也一樣。門房根本沒料到他來,先是大吃一驚,聽得來意後,他慌忙請汪孚林稍待片刻,自己拔腿就往裡頭通報,不一會兒功夫就跑了出來,滿臉堆笑地說道:“老姨奶奶請小官人進去。”
之前在城裡時,汪孚林打探得知,汪道昆汪道貫兄弟二人的父親汪良彬還在,但母親吳氏已經過世,當年操辦過喪事之後,兄弟倆便做主讓父親的侍妾何為主持家務,家下人大多叫一聲老姨奶奶。此刻他隨著領路的家僕入內,就只見此地和他從前在歙縣城中造訪過的程家大宅和許家大宅都不一樣,並不是那種單純的徽式建築,而是有幾分江南園林的韻味。等到了一處小門,自有一個年長的老媼迎了上來。
一路或曲徑通幽,或過橋繞假山,等到了最深處一座三間廳,那老媼笑容可掬地為他打起竹簾,他謝了一聲便略一低頭跨過了門檻。因為採光的關係,他乍然從明亮的室外走到室內,即使眼下是夏天的大中午,仍然覺得屋子裡有些昏暗,不由自主稍稍眯了眯眼睛,方才看到主位上坐著一個年約五十許的老婦,而她一手緊緊攥著的,正是別過頭不敢看他的汪二孃。
見此情景,汪孚林連忙上前長揖行禮,何為卻也不託大,起身微微頷首,隨即就對身邊的汪二孃道:“你哥哥這麼大熱天特意從城裡趕回來,你不要辜負了他一片心意。我這個老婆子給你們騰地方,你們兄妹好好說話。”
說完這話,何為將汪二孃往汪孚林這邊一推,自己微微一笑,竟是說走就走毫不猶疑。汪孚林連忙謝了一聲,見汪二孃先是身體一僵,隨即拔腿就跑,他急忙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用從未有過的嚴厲口氣說道:“一門心思只知道逃有什麼用?我認識的那個汪二孃,是不管遇到什麼都昂著頭,絕不會耷拉腦袋的姑娘!”
汪二孃這會兒背對兄長,本就眼睛通紅的她登時再也忍不住了,眼淚奪眶而出。她倏然轉過身來,帶著哭腔叫道:“我就是垂頭喪氣!出了這麼丟人的事,我還怎麼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