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儘管存在各種各樣的利益交換,又或者別的請託賄賂,總的來說,相比會試,鄉試仍然是所有讀書人最難透過的一道關卡。儘管廣東地處天南,不比浙江、南直隸以及江蘇這三大魔鬼科舉省份,但因為解額少,讀書人卻不少,每年將近兩千獲得鄉試資格的秀才爭奪八十個名額,百分之四的中舉機率,仍然讓無數讀書種子前赴後繼地倒了下去,三年後又打足精神再殺回來,如此迴圈往復,雖以為苦,卻不得不為。
此時此刻,終於榮幸擺脫了考生身份,站在明遠樓上看著差役跳大神祭祀,看著應考的秀才們在那十個一排被差役們搜身,為了查夾帶,翻過來倒過去看衣服。甚至查頭髮,他想到自己昔日那狼狽的樣子,很想嘆一句有辱斯文,可終究還是在其他監考官的嚴肅臉孔下嚥回了嘴裡。
要知道,為了以防徇私舞弊,嘉靖年間。最初並不採取這樣嚴格搜查手段的會試也開始沿用鄉試的這一套。
數千人入場的這番折騰,自然要消耗相當長的時間,等到將近兩千名秀才方才完全被放進了偌大的貢院,卻是一個個按照分配的號舍進入,已經是黎明時分,正好是散卷的時間。隨著第一場的題目發下去,明遠樓上一眾監考官人等方才舒了一口氣。
今日開試第一天,天公作美,豔陽高照。除卻搜查出幾個夾帶的倒黴鬼直接送了提學署,其他的就沒什麼紕漏了!
窩在一大群大叔級人物當中,汪孚林當然不怎麼自在。可理論上外簾也好,內簾也罷,這些各有職司的考官是不巡場的,以免和考生串通。當然這麼多年下來,規矩是人定的,是否遵守也同樣看人。這就取決於考官是否強勢。而汪孚林既然是介於外簾官和內簾官之間的監臨官,他就更加用不著下樓了。
所以。他在號房四周圍的四座監考所用高樓上一一瞭望了一下,這邊看那邊,所有景象卻都沒什麼差別,全都是一個個考生或絞盡腦汁,或奮筆疾書的一幕——百無聊賴的他早就看過名單,確實發現了杜茂德這個人。可不能下去也就意味著瞧見了也白搭,因此等回到巡考監考眾官在這三場九天時間中的主要駐紮點明遠樓後,他坐下之後索性拿了本書看。
幸好他知道這九天的監考官生涯實在難熬,所以準備了一大堆地方誌用來消遣時間——這都是之前到了廣東之後東奔西走期間沒時間看的。雖說他自己也覺得自己災星了一點,但真的不怎麼擔心會出現什麼科場大弊案。凡此種種。事先總有所端倪,而這次他沒有聽到絲毫風聲。
整整翻了一上午的書之後,午飯時分,當有號軍敲門,用條盤送進了每個試官的飯菜時,看到那一碗白米飯,一小盤發蔫的黃瓜,兩塊白切肉外加兩塊白乎乎的雞肉,一塊魚,他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那送飯的號軍大約是看到了汪孚林的表情,瞅了一眼其他試官,這才賠笑低聲說:“汪爺,因為考官加上職司官,足有一二十位,所以都是些大鍋飯大鍋菜,汪爺您要覺得不合口味,小的讓廚房單獨開小灶?”
免了!他可不想讓人背後說什麼閒話!
汪孚林眉頭一皺,直截了當地說道:“不用了,既是一視同仁,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你去吧。”
那號軍沒想到馬屁拍到馬腳上,只得怏怏離去。而他一走,汪孚林見其他試官開始慢吞吞地吃午飯,他就拿了東西直接回了明遠樓二樓分配給自己的那間房,這是監臨官特權,供早晚休息所用。雖說屋子逼仄,但畢竟是單間。
考慮到考場中供給的飲食恐怕不合口味,他早有準備,特意捎帶了一個袖珍的小鍋爐,足夠分量的醃臘和乾菜進來,當然也少不了一瓶油辣子,一瓶胡椒粒,以及各種瓶瓶罐罐的佐料。當初他也拎著個類似考籃的籃子進考場時,要不是官服,差點被人當考生搜了。
要知道察院人少,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