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有容的嘴巴已經張得老大,再也不敢存有半點小覷之心了。可是,等到看見馮邦寧在那發號施令,分派隨行的錦衣校尉把李二龍等人一個個叫進去詢問筆錄,又笑著請人出去迎一迎汪孚林,而劉守有自始至終就彷彿提線木偶似的,說話少做事少,彷彿旁觀者似的,他又覺得這一幕實在是不協調。沈懋學知道沈有容只是不習慣這等官場玄虛,也不繼續提點。畢竟,如若沈有容真的要去遼東,他不可能再跟著。
世家子弟在旁人看來光鮮無比,可在真正的權貴面前又算什麼?別看劉守有掌管著偌大一個錦衣衛,在張居正馮保面前,也就是僕隸一樣供驅策的人而已。所以馮邦寧仗著伯父馮保的勢,又怎會計較劉守有在想什麼?
須臾,汪孚林隨著一個錦衣校尉進了店堂。他昨夜雖是去葉家歇宿的,但知道今天的事情不可小覷,所以早早起床趕了過來。他衝著沈家叔侄一點頭打了招呼,少不得又拜見過錦衣衛這兩位頭面人物。儘管都是第一次打照面,但他敏銳地察覺到,劉守有對他的態度頗有幾分冷淡,可馮邦寧卻滿臉堆笑客氣十分,一點都沒有閹黨子弟的倨傲。可這等官場相處,他當然知道不能看錶象,等寒暄過後,就探問起了今日自己是否要一樣接受質詢。
而這一次,答話的依舊是馮邦寧,而不是劉守有。馮保的這個侄兒嘿然一笑,隨即用神秘兮兮的語氣說:“你在遼東鬧騰的這檔子事,就連皇上都已經聽說了,所以,皇上請示過兩宮皇太后,決定在文華殿親自旁聽。至於質詢,則是幾個彈劾過你的科道言官領銜。屆時,內閣三位閣老,還有六部尚書左都御史都會在場,如此場面難得一見,你可要有個準備,大約就在這兩天。”
這麼要緊的事情,昨天張居正怎會沒提過?汪道昆也分明一點風聲都沒得到?還有葉大炮早上還對他自詡六部之地訊息最靈通,可分明也沒得到訊息!
汪孚林乾脆也不掩飾自己的震驚之色了,著實錯愕地問道:“怎麼至於這麼大場面?”
“昨日次輔呂閣老在文華殿講學之後,皇上隨口問起近來有些什麼事情,翰林院一位學士就提到了你的事。”馮邦寧絲毫沒有藏著掖著的意思,笑得陽光燦爛,“當時馮公公不在旁邊,皇上問得細,到後來甚至追問起了呂閣老,呂閣老也記不大清,到最後就把遼東總兵李大帥和遼東巡撫張大人的奏疏都找了來,皇上看過之後,覺得很有興趣,晚上在乾清宮求過慈聖娘娘,又去稟告過仁聖娘娘,就決定親自聽一聽你這個當事人怎麼說。等到馮公公知道的時候,已經是昨兒個入夜的事情了。”
也就是昨天張居正頂多只知道萬曆皇帝過問了自己的事,確實不知道小皇帝要親自旁聽,當朝首輔都不知道,汪道昆葉鈞耀就更不可能知道。可今天這訊息會傳到什麼程度?
事到如今,倘若汪孚林還聽不出其中那險惡的意味,他這個尚未出仕就在官場摸爬滾打一圈的也就白廝混了這麼久。因此,打哈哈謝過馮邦寧這明顯的通風報信之後,他立刻緊急思量了起來。而馮邦寧完成了馮保吩咐,遞了這麼一個訊息,也就不浪費時間了,畢竟在他看來,汪孚林不過是個小角色,當即裝模作樣地去各處巡視,尤其是在沈懋學和沈有容叔侄那邊站了好一會兒。
如此一來,偌大的廳堂中,除卻早就被趕到屋子裡不許外出的掌櫃和夥計父子,就只剩下了汪孚林和劉守有,其他的錦衣校尉都去四處布控警戒了。汪孚林從劉守有之前的態度中,就知道這位不是好相與的,因此也沒打算硬是往人面前湊,卻不想一開頭基本上沒說什麼話的劉守有這時候突然開腔了。
“此次的事情,屆時文華殿質詢,科道言官總共四五個,六科之中領銜的,是你們徽州婺源的餘懋學,他和沈家那位只差個姓氏,卻是剛強耿介的人,你自己心裡有個數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