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孚林當然也看到了對方的影子,可總覺得心裡不踏實,於是,他就衝著身邊的這個鏢師打了個眼色。眼見得人突然嘩啦一把拉開了門,繼而一個箭步衝出門去,大嚷一聲是誰,而那白衣女子則是慌亂之下起身要逃,他忍不住生出了一種無奈的感慨。這種戲碼真的太像聊齋志異了。幸好這不是荒山野嶺裡頭那種突兀客棧。而是整個漢口鎮最熱鬧的地方新安街。他也不是孤身一人的書生!果然,白衣女逃跑的時候踉踉蹌蹌,沒跑幾步就被攔了下來。
“你在院子裡燒紙幹什麼?”
見堂屋那邊,一個穿著白色中衣的少年就這麼大喇喇直接朝自己走了過來,一出口便是如此質問,同樣身穿白衣的少女不由得後退了一步,緊跟著方才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哀聲求告道:“小官人。求你行行好,幫幫我家吧!我大哥今天被人打死在新安碼頭上,元兇卻逍遙法外,雖說上頭給了我家中五十兩燒埋銀,可五十兩一條人命,讓我娘和我怎麼辦?不止我家,新安街上至少有十幾家或是沒了爹,或是沒了丈夫,又或者是沒了兄弟兒子!”
儘管下午有人報說,新安碼頭一場大亂鬥。但汪孚林並不打算管閒事,所以沒有出門去看。可眼下半夜三更在院子裡燒紙的白衣女子卻突然揭出這樣的死傷,他頓時心中咯噔一下。打群架這種事,後世都是稍有不好就出人命,更何況這年頭的拎著朴刀搶碼頭?此時此刻,沒等他開口,東西廂房睡的人都被剛剛的大喝以及少女的聲音給驚動了,隨著人聲腳步聲,不多時就有人掌燈出來,一看到院子裡竟然如此光景,不禁都吃了一驚。
汪孚林眉頭一挑,繼而就吩咐道:“去找客棧掌櫃來,什麼時候新安街上數一數二的大客棧,竟然會隨隨便便放人夜半進來燒紙驚擾客人!”
那白衣少女沒想到汪孚林竟然不追問自己情由,而是先追究客棧,頓時有些慌亂,可她還來不及攔阻,人就已經應聲而去了。她只得連連磕了兩個頭道:“小官人,一人做事一人當,這不關別人的事。我們幾家人因為心傷父兄身死,可管碼頭的那幾家豪商卻想要壓下此事息事寧人,每戶只給了五十兩燒埋銀,我們實在氣不過,方才打算聯合起來出去告狀。正好有人傳信說,湖廣巡撫汪部院的侄兒就住在這客棧裡,我這才被公推出面求懇小官人垂憐。”
汪孚林很確定,昨天馬亮和劉謙到這裡還打探過自己,可掌櫃夥計都還不能確信,可今天兩人跟著自己去了一趟巡撫衙門確證了此事,馬亮又來過一次,俶爾宣揚開來也並不奇怪。可是,誰會在新安碼頭來了這麼一場大亂鬥之後,指點受害的苦主來找自己,這就是一個很值得商榷的問題了。
“誰告訴你,我是湖廣巡撫汪部院的侄兒?”
“我……”
那少女直起腰來,一時不知如何開口。她生得姿容秀美,再加上要想俏,一身孝,白衣素裹更是顯出了格外的楚楚動人來。她沒有想到一切都和自己看的話本和戲文完全不同,就算攀上高枝有點難,可那些貴公子看到民女落難,不都會義憤填膺伸出援助之手,將那些橫行霸道的官員也好,惡霸也好收拾掉?她咬住嫣紅的嘴唇,眼睛裡頭已經全都是霧氣,可看到汪孚林正扭轉頭和身邊人說什麼,壓根沒有看自己,她頓時生出了幾分氣苦。
怎麼這位公子如此冷漠,往日那些登徒子不是看到自己就都色授魂與了嗎?
“是今天漢陽縣衙馬師爺過來的時候,對這客棧夥計提起的,我正好四處求助無門,從夥計嘴裡聽到這訊息,就想來碰碰運氣。”說到這裡,那少女突然再次俯伏在了地上,哀聲痛哭道,“我娘只有大哥一個兒子,他就這樣死了,我娘下半輩子怎麼辦?”
還是那個馬師爺搗的鬼?這個念頭剛出現,汪孚林就立刻將其掐斷了,馬亮之前等他那麼久,因此氣不過對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