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碼頭上那青石地面,還有人用豬鬃刷拼命刷著那些粘著的血跡,就連這最後的斑斑紅色也漸漸消失。
等到一個時辰之後,漢陽縣衙接報,整整兩三百人的經制役和非經制役大隊伍開了過來,新安碼頭上赫然已經一片寧靜,哪有半點械鬥的架勢?快班秦班頭惱火地召來了常駐此地的那位李捕快,甫一見人就劈頭蓋臉地問道:“兩夥人呢?你總不會說本來打得腦漿都快出來了,可這麼一會兒就都散了?”
本來是消弭了一場彌天大禍,可結果人散的太快,卻被班頭斥責,李捕快也有些不痛快,卻還只能忍氣吞聲地解釋了一番。見秦班頭一臉的餘怒未消,他便低聲說道:“碼頭上雖說被那兩幫人給洗刷乾淨了,可今天這死傷終究不比往常,只怕漢口鎮那些醫館裡頭的大夫都未必夠用。而且,死傷的人命如果不報上來,衙門可以當成沒這一回事,可萬一被人一嗓子給嚷嚷了出來,那就事情大了。”
秦班頭頓時臉色一僵,他正想開口說什麼,豈料身後突然有個白役一溜煙上來,湊到他耳邊低聲說道:“周縣尊身邊的馬師爺來了!”
馬亮是刑名師爺,平日很得周縣尊器重,而且這位周縣尊上任以來手腕老辣,三班六房壓得服服帖帖,因此秦班頭哪敢輕視這位馬師爺,趕緊叫上了李捕快一同前去迎接。可才走了幾步,他們就看到平時最注重姿態的馬師爺一溜小跑衝了過來,也顧不得上氣不接下氣,氣急敗壞地說道:“情況如何?”
秦班頭衝李捕快努了努嘴,示意他去對馬師爺說,等看到李捕快一五一十說完,馬亮那張臉卻依舊如黑鍋底似的,他不由得心中狐疑。足足好一會兒,他們方才聽到這位精通姓名的師爺開口說道:“你們立刻去見剛剛械鬥的兩幫人,聽聽他們究竟怎麼說。若沒有死傷,訓誡即可;若有死傷,他們自己知道後果,那時候大肆抓人牽連的時候,休怪縣尊不客氣!”
馬亮一想到周縣尊那原本極其不錯的政績上,很可能會被這場械鬥抹黑一筆,登時要多懊惱有多懊惱。而且這偏偏不是在其他時候,而是在昨天那個霍秀才演了一出猴子戲,還被人識破的當口!汪孚林一家子又偏偏就住在離此不遠的新安街上,如若知道,會不會攛掇汪道昆以此為契機,給縣尊以及他們小鞋穿?他越想越覺得有可能,到最後三言兩語囑咐了秦班頭和李捕快,自己就立刻匆匆走了。
當他來到新安街上之前造訪過的那座客棧時,心裡便是七上八下。如果早知道那只是松明山汪氏的那點內部事務,他怎麼也不會自作聰明出那麼個蠢主意,都怪和汪道貫正面打過交道的劉謙太無能,竟然連人家的真正目的都沒看出來!懷著這種惴惴不安的心理,他叫了個夥計帶路來到汪孚林那院子,卻被幾個隨從給攔住了。儘管作為周縣尊的隨從,在漢陽縣所轄範圍內,他從來都是被視為上賓,可此時還不敢發脾氣。
“我此來是奉周縣尊之命,來和小官人商量點事情。”
這次到漢口來,因為走的是陸路,再加上杭州那邊的鏢局需要人手,汪孚林之前帶了一批新人回來拜託戚家軍幫忙訓練,把老人調去了杭州,所以身邊赫然也是兩老帶兩新的四鏢師格局。再加上家裡的四個隨從,總共八個人,不都也不少。此時馬亮說出這句話來,幾個人彼此交換了一個眼色,一個年長的隨從就開口說道:“小官人從巡撫衙門回來之後,又忙活著去碼頭張羅船隻準備回徽州,忙了一通累了,正在屋裡歇息,馬師爺你要等得起就先等等。”
要換成平時,馬師爺定然受不得這種冷淡拂袖而去,可這時候他卻一點都沒露出慍色,又探問得知汪道蘊夫婦還在巡撫衙門沒回來,他就決定留下來等候。這一等就足足等到黃昏,他在客棧前頭喝完了整整兩壺茶,茅房去了一次又一次,鬱悶之下還找了個小夥計拉扯家常,等到花都謝了,這才終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