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研究再正確再應該辦的事,只要他們不願意,就會以多數否定我這個少數。討好人的工作都由他們去做,比如,誰家的孩子當兵、參工,他們會爭著去報喜和告訴村委會的決定,而那些得罪人遭人恨的事,他們又總是“推薦”我去做。老支書舉例說:比如,讓超計劃生育的村民到鄉里做流產做絕育手術或對其罰款,村民鬧矛盾打架,要處罰小偷小摸,幹部會研究時他們會都推舉我去做工作,多做工作道沒有什麼,問題是我每次處罰、得罪過人,總有人到被處罰和被我得罪了的人那裡去討好,說他們是不願意這樣處理的,主要是安書記堅持要這樣處理,天長日久,記仇的人多了,我的日子也就不好過了……
譚廣原、安文茂這樣的能人在安置區的地位都不過如此,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移民提出“公平”“一視同仁”這樣的問題也就真的有些貽笑大方了——楊兵邊笑邊過去搬過“案犯”的頭問“賈坤,你想一視同仁?想要公平?”
賈坤恐懼地望望劉松,又望望凶神惡殺的“辦案人員”,先是恐懼地點點頭,接著,又撥浪鼓般地搖頭。
楊兵陰下臉發怒了,一腳將賈坤踢翻在地,“讓你的一視同仁和公平見鬼去吧!”
劉松沒忘記自己的使命,“讓他交代他們移民盜竊團伙,不老實就給我打!”
楊兵等幾個“辦案人員”得令,馬上過去七手八腳地把賈坤捆在柱子上。賈坤還想聲辯,皮鞭飛舞起來了。啪啪的抽打聲和著賈坤的慘叫聲從鄉政府傳出,令人毛骨悚然。“唉喲!劉幹事,求你們莫打啦!我的手都整斷了呀……”
到下半夜,聽不見慘叫聲了,那有節奏的鞭撻聲在寧靜的夜裡顯得格外清脆。
天亮前,“辦案人員”才把已經昏迷的賈坤從柱子上解開放下,然後,一夥人在劉松的帶領下去共進早餐。昏暗而空蕩的辦公室裡,孤零零地剩下傷痕累累的賈坤。他又餓又渴,滿是血跡的嘴唇裂出了一道道口子;室內的悶熱使他不斷冒汗,被汗水浸泡的傷口鑽心地痛,成群的蚊蟲“嗡嗡”地爬在他身上亂叮亂咬。這一切,賈坤全然不管不顧,他本然地坐在那裡,淚水無聲地淌著,眼裡流露出悲傷的目光。
他的精神完全垮了,他被劉松等“辦案人員”那“偷雞摸狗的強盜”、“入侵者”、“賤民”之類的辱罵和歧視深深所傷害,他的心中湧起一陣陣無法言說的痛楚。
這個老實憨厚的漢子雖然只讀過三年書,但從山東逃荒到關中的父母多年言傳身教,他也懂得不少孔孟之道,知道“非禮勿言,非禮勿動”等種種道德準則,要不是飢餓威脅著一家老小的生命,打死他也不會去偷生產隊的紅薯。做下“盜竊”之事後,他也後悔害怕,他也覺得自己的行為錯誤,應受到教育和懲罰,但他沒有想到,劉松等“辦案人員”的教育方式竟會如此兇惡野蠻!更讓他想不通的是,自己也是為了支援三門峽電站建設被政府遷移到這裡的,怎麼就成了“入侵者”,成了“賤民”?自己生活的關中富甲天下,不是響應政府的號召,自己和所有移民願意來這溝壑縱橫,十年九旱,吃飯靠天的梁洲大隊嗎?
賈坤想家了。在那片黃、渭、洛沖積而成的三角洲上,沃土萬頃,水渠縱橫。如果不來梁洲大隊,到了這個季節,秋天的景色將會多麼的迷人:到處碩果累累,壓得樹枝都彎下了腰,滿地的大豆、小麥、高粱和蔬菜飄出誘人的香味。房前屋後雞群覓食,原野林間牛羊成群。那寬敞的農家小院,家家戶戶那仿宮庭的門窗,無不顯示著主人的高貴富有。在這片土地上,永遠不會出現飢餓,永遠沒有衣食之憂,隨便什麼時候都能把肚子填得鼓鼓的,隨便到地裡弄點什麼到城裡去一賣,就能變成錢,變成身上衣服腳下鞋。
可自到梁洲大隊後,平原上的果樹、大豆、小麥消失了,雞群牛群羊群沒有了,寬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