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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去世。她是以奶奶的身份走的,走得很放心。家禮開始支撐門戶,媳婦玉芝又是她自己相中的遠近有名的賢淑姑娘。益生堂的將來一定會像耀宗期盼的那樣,一代比一代更好。她完全可以在閻王爺那兒安心度日,不怕來世變豬變狗了。以後許多生死離合的變故,樁樁件件都是她和耀宗始料不及的。

一九五六年公私合營,益生堂倒號。六九年城市居民下放,家禮被迫離開縣城,益生堂成為街道公產。到了落實政策,家禮從鄉下回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歷經九九八十一難,才使得益生堂“破”璧歸趙。幾年後縣城搞開發建設,益生堂拆除。這座有著一百多年曆史的老房子,終於在看盡人世滄桑之後完結一生。隨著牆倒梁傾,茅山城大街小巷風傳開一個訊息:益生堂拆房子,拆出好多金條,每根金條上都刻的有字。大家都說知人知面不知心,看不出汪家禮有如此深的道行,竟連一點口風沒聽他漏過。那些曾經在益生堂住過的大雜院居民,暗自懊悔當初為什麼沒有挖地三尺的遠見。故事在人們的口頭傳遞中越來越豐富,越來越離奇。人們對益生堂淡忘的記憶,又再次從塵封中凸現出來,並且因為年代久遠,變得更加撲朔迷離。

有人說,曾有老人看見,益生堂衰敗後,每至月朗星稀之夜,必有一白衣女子,在宅外繞宅而泣,其聲甚為悽婉。近前細聽,卻又人聲皆無。此女子並非汪家夭亡之人。究其何人,誰都不甚了了。很多人聯想起益生堂的興衰沉浮,特別是汪耀宗三兒子、兒媳怪異的死亡,都生出一種寒慄之感,覺得汪家的遭際,有著一些微妙之處,似乎暗合著某種玄機。他們帶著一種近乎病態的迫切與好奇,想知道益生堂究竟挖出多少金條,這些金條在再次分配中又會演繹出怎樣的悲歡離合。不管是妒忌也好,羨慕也罷,在他們心裡潛藏著的某種模糊而強烈的臆斷,需要得到證實。

茅山有首流傳百年的歌謠,連小孩子都會唱。

龍山對瓜洲,

花溪向東流。

發財無三代,

做官不到頭。

益生堂的房子拆得只剩了一些半截的磚牆和褐色的朽木,如同一本古舊的線裝書,被撕得支離破碎。在周圍完好的住房中間,顯得那麼零亂和空虛,就像一個飽經滄桑的七旬老嫗,混跡在一群如花的少女之中。冰山終於露出一角,那些關於金條的傳言始終未得到任何證實。倒是有更多的人親眼看見,益生堂昔日的少掌櫃手上,有一張紙條,是民工拆房子時,在神龕背後發現的。已經發黃變脆的素箋紙上寫著:

今日廳堂我為主,

來日廳堂主是誰?

禍兮福兮禍福倚,

失莫愁來得莫喜。

家禮證實這不是父親的手跡。汪耀宗的字有不少人見過。益生堂原來的沖天招牌,就是他親筆書寫。人們猜測,益生堂的房子數易其主,如果不是汪耀宗,可能的範圍就很大了。也許是前面幾任房主所為,也許是建房時工匠的別出心裁。有很多相識的人前來索看這張禪語一般的紙條,看過後都嘖嘖稱奇,心情比看見黃金還要複雜。

有天夜裡,一個從來不曾見過的人走進家禮的夢裡,用一種空洞、縹緲、近乎不真實的聲音對他說:“我的東西在你手裡。”家禮問:“你的啥東西?”那人說:“就是那張素箋。只是你得了它,卻未必能夠明白。”家禮說:“我咋不明白?我要不明白,就枉活這一世了。”那人就說:“你要真明白,就對我笑一笑作個證明。”家禮就在睡夢中綻開一個嬰兒似的純粹的微笑。那張陌生人的臉,好像二次曝光的照片,浮在家禮的笑容之上,漸漸模糊,終至於消失不見了。

第二天早上醒來,夢裡那人的模樣一點也記不起來,像一團霧氣捉摸不定,可是他的聲音卻歷歷在耳。家禮再次來到益生堂原址,站在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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