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墟上,看著殘損的瓦礫,像在夢裡一樣笑了。
益生堂 第一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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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暑一過,天就一天熱似一天,知了不知疲倦地隱在樹上嘶叫。因為一早有個病人叫門抓藥,家禮今天起得比往常要早。孩子們都還在睡著。玉芝也起來了,在廚房把煤爐子捅開,準備熬綠豆稀飯。
益生堂的房子一進三重。一溜三間門面,坐北朝南。大門臨街,進門是客廳。東西各置一條長凳。左手東廂房為藥房,裡面東、西、南三面牆都置放著櫃檯,北面為一藥架。屋中間置放著一張賬桌,算賬的人面南而坐。賬桌的右手桌面上擱放著一個木架,內裝賬冊和貴重藥品。藥房頂上有一閣樓,存放著平常不大使用的物什。
拐出客廳下五步臺階向後進入堂屋,是全家人吃飯和接待內眷的地方。南牆有一神案,牆上懸掛著“天地君親師位”的條幅。正中有一吃飯的方桌。逢到春節,東西兩面牆經過清掃後,東牆掛四張山水條幅,一副對聯。西牆掛以名家詩詞為內容的書法條幅。
堂屋北面無牆。只有三道木門,中間對開門,兩邊側開門。大小四個門扇上分別刻著暗八仙圖案。除了冬天圍爐烤火外,這幾扇門是不用關的。出門就是天井,中間鋪石板,四周嵌著圓潤的鵝卵石,方方正正很是敞亮。天井東側的偏廈就是製藥的地方。安裝有一座石碾子,碾藥沒有專人負責,家裡只要具備勞動能力的人,都有責任承擔這項勞動。挨著藥碾子不遠的,是一個四層的三角木架,一層層擺放著晾曬中藥的藥簸箕。茅山的藥鋪格局都是這樣前店後坊。偏廈外有一寬寬的潰�簷,供雨天行走。就是這個潰�簷,多少年以後,有個看風水的見了,大驚。說潰�簷好比是屋宅的手足,講究個照應和對稱。不可無橫廊,也不可只有後廊,沒有前廊。益生堂僅有一條單廊,就是個不好的兆頭。
穿過後面的廚房有一個寬大的場院。西側有一花壇,壇內分季節種著金銀花、指甲花、雞冠花、香草、含羞草、月季花、天竺葵。緊靠花壇的牆上,是一簇簇大紅的薔薇。每到五月,火紅的薔薇爬過牆頭,在來往路人的眼裡像火焰似的燃燒。
家禮獨自在藥房裡打掃藥櫃。他穿著白色的中式對襟綢衫,腳上穿著白線襪子,圓口布鞋,胳膊上套著一雙藍棉布袖套,手上一根雞毛撣子,來回拂拭著灰塵。他已經三十二了,眉梢隱隱地藏著些皺紋。他剛把雞毛撣子插進賬桌上的瓷瓶,一個男人拿著方子進來抓藥。抓完藥並不急著走,四下看看,像是有話要說。
家禮說:“如果錢不湊手,就先記上賬。”說著,就要去拿賬冊。那人將身子貼著櫃檯,低聲道:“我是從蓮花池來的。你們益生堂二姑娘被掃地出門了。”家禮一時愣在那兒。茅山四鄉都在土改。家禮知道掃地出門意味著什麼,他怕是聽錯了,有些不敢信。那人付了錢,沒容家禮細問,拎著藥包閃身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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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貞的婚事是很小就定下的。婆家姓張,是外祖母孃家的弟弟,丈夫張有泉就是母親的舅表侄,屬於親上加親的姻緣。家貞出生過滿月,未來的婆婆登門賀喜,笑著說:“這麼漂亮的女兒,等我生了兒子,我們就對個親家吧。”這門姑表親就在一團和氣中定了下來。誰知有泉的母親連生兩胎男孩兒都沒活過滿月。有泉出世時,家貞已經三歲了,跟著母親去喝滿月酒。有泉媽說:“女大三,抱金磚。這門親事不能變更。”汪姜氏笑說:“誰變誰是屬狗的。”
表舅住在鄉下,離城約三十公里。那兒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叫蓮花池。池裡蓮花一年顯紅色,一年顯白色,極為罕見。張家的宅子背山臨池建在一個高臺上,高臺由巨大的青石砌成。對著池水的那面牆,幾乎無一塊磚。高高的石基上,是一排十幾扇毗連的木窗。窗欞一色的冰裂花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