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微微闔起,露出與年齡不相稱的沉穩。他的手搭在膝上,指頭一次次的敲擊著膝蓋,似是在思慮更周全的處置辦法,最後他抬眸,朝楊士奇笑了,如沐春風地道:“楊公以為,我這樣的處置可是妥當麼?”
楊士奇意識到這是一個陷阱。只要他搖頭,那麼郝風樓必定會對他疏遠,甚至雙方從此之後可能就成了敵人。可是一旦點頭。今日這件事的政治後果就不只是郝風樓一個人來負擔了,事情的經過,你楊士奇也是看到的,事後你也點頭稱了是。若是一旦不慎。讓人翻了盤,郝風樓跑不掉,你楊士奇能跑麼?
可是……
楊士奇心裡暗歎,他仔細的思慮再三,想了想此事的後果,又想了想事情有什麼破綻,到時有沒有冠冕堂皇地說辭,大致上。似乎沒什麼差錯,郝風樓和自己的坐船到了九江港便被數千人圍住了碼頭。突然襲擊,喊打喊殺,甚至禮部的一個官員也為此以身殉國,由此來推論對方是亂黨有什麼不妥?這件事解釋的,理應是寧王,而不是郝風樓和自己,郝風樓唯一顯得急躁的就是,不該解決掉朱盤烒,可是真要搪塞,也說的過去,皇親國戚,天潢貴胄,怎麼可能會帶人襲擊欽差呢,那麼這人說他不是皇親國戚也理所當然,至於最後殺錯了,那也有申辯的理由。
當然,這最重要的還是天子的態度,天子對藩親的忍讓已經到了極限,比如這寧王,先是封他在南昌,此後他不老實,和谷王勾結圖謀大事,陛下先是廢他為庶人,此後又念寧王靖難之功,又恢復了他的爵位,這寧王倒是謹慎了,卻還是小動作不斷,以天子的性子,如何忍受?說穿了,此番讓郝風樓來,便是有敲打寧王的意思。
只是現在的情況,何止是敲打,分明就是當頭一棒罷了。
楊士奇最後道:“善!”
他只說了一個字,可是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郝風樓笑了,他明白,楊士奇和自己的最後一層窗戶紙已經捅破,自此之後,雙方才是真正同舟共濟的盟友。
“那麼,我們在馬車裡歇一歇,明日就要抵達南昌府,接下來還有許多事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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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不要……我是朱盤烒,我是上高王,我是寧王世子啊。”
就在這江邊,披頭散髮的朱盤烒幾乎跪地求饒,他的身子已經被五花大綁,幾個面無表情的神機衛武士此刻將繩索的另一頭綁在石頭上,對他的話充耳不聞。
朱盤烒當然知道他們是要做什麼,因此更加惶恐,早將自尊和傲慢丟到了爪哇國,痛哭流涕地道:“你們不信,就去問,我是天潢貴胄,是鳳子龍孫,我……”
“不……不……”
“郝風樓……不……郝大人是認得我的,你們的郝大人是認得我的,你讓他來見我一面便知道了……我……我……”
“我爹,我爹就在南昌府,我爹是寧王……”
朱盤烒感覺自己的下襠已經溼了,他兩腿顫抖,牙關也咯咯作響。
接著有人將他推到了岸邊,然後踹下去。
什麼天潢貴胄,什麼鳳子龍孫,現如今什麼都不是,連同那塊不起眼的石頭,一起撲通一聲落水。
江水濺起了水花,那呼救和求饒聲戛然而止,待水波盪漾開來,一切……都平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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