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望愛女,話語裡不自覺多了些悽然,到似是英雄末路。錢瑰敏感地捕捉到父親話裡的頹廢,觸動前些日子父親在朝中受排擠的事實,有許多話想問又不敢問,平添了許多擔心。
瞅著錢唯真再無吩咐,錢瑰再行一禮,自己這才緩緩告退。
錢唯真這裡依舊枯坐,吩咐底下人替自己換了壺濃濃的鐵觀音,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叩擊著案几,心上那個天平依舊在蘇光復與崇明帝之間搖擺不定。
一時想著是否該為了子孫的前程和女兒的幸福,放手再搏最後一回?一時又想著還是就依女兒所說,早日急流勇退,連頭上這頂烏紗帽一併辭去。
手中握住權利的時日太久,到似是成了錢唯真身體的一部分,若要他從此割捨,便如同要了他的命一般。
錢唯真一時無言,到有些思念起遠在揚州的甄夫人。
那驚才絕豔的傾世紅顏,可惜身世堪憐,從小便被賣進了教坊。蘇光復慧眼識珠,將她昔心調教打磨,千禧教裡幾年下來,錚錚傲骨也化做了繞指柔腸。
想起甄夫人從當初入府的尋死覓活,到後來的死心塌地,在自己身下也曾柔若春水,錢唯真陶醉的心情頓起。打算這場風波一過,便悄悄接她回來住兩天,也聽聽這位女諸葛的想法。
他這裡一廂情願,只認做揚州的事情已然暫時按下,卻不想朝中的風波如七月的暴雨夾著冰雹,一時電閃雷鳴,鋪天蓋地便砸了下來。
八月十八的早朝,開篇依舊是禮部照例彙報了迎接建安與康南兩國使團的安排,將建安國擬定的名單呈給崇明過目。
禮部尚書躬身行禮道:“昨日已然接了建安的國書,太子秦恆親來賀喜,隨行的有大小官員三十餘人,臣已人前去迎接,不日便能抵達皇城。”
“康南的使團大約何時能到?”崇明帝翻著禮部呈上的名單,仔細問道。
“回陛下,康南使團的行程更快一些,最遲不過七八日,便能抵達皇城。臣去迎接的人已然與寧王殿下匯合,陪著寧王殿下與君妃娘娘一同進京。”
崇明帝愜意地倚靠著龍椅寬大的靠背,嘉獎了幾句禮部的辦事效率,然後便毫無徵兆地將話題一轉,回到兵部的軍餉上頭。
“陳閣老,禮部的事情已然齊備。如今卻有許尚書的摺子最為要緊。你給朕細查,究竟哪一層出了蛀蟲,敢昧著天地良心,貪圖將士們那口糧食。”
陳如峻出列領命,朗聲道:“臣謹遵聖喻。”
閣老次輔那隱含著敵視的目光瞥向錢唯真,尖利裡夾雜著呼嘯的鋒芒。錢唯真只覺得腦中轟隆一聲,尤似半天一個焦雷,震得喘不上氣來。
緊接著便聽到崇明帝分人手,調兵遣將,將矛頭直接對準了戶部。情況來得太突然,錢唯真一時反應不過來,只是木然地瞧著崇明帝一改前些時候的懈怠,重翻戶部的舊帳,下令將歷年的帳冊封存。
第四百二十九章 心悸
想要為自己分辨幾句,望著崇明帝端肅冷硬的那張臉,錢唯真實在開不了口,唯有在心裡叫苦不迭。
事情來得太突然,民巷那處宅子裡還存著頭三年的帳冊。如今不要說重新做假帳,如何將賬簿送回戶部都成了大問題。
戶部面臨著前所未有的大清查,錢唯真擔憂之餘,心裡還有些小小僥倖。想著憑自己這些年積攢的人脈關係,最後丟擲一兩個替死鬼,到也無有大礙,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誰料想次日早朝,陳如峻報上此次參與戶部清查的官員名單,錢唯真如同一頭冷水澆到身上,由頭頂涼到腳後跟。
不要說核心部分的官員,連同外圍執筆抄錄的小吏,也全是夏閣老與陳如峻從地方上抽調,相當一部分來自歷山書院出身的地方官,如今已然全部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