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錢唯真的熟人,到也不是沒有,無錫太守吳大人前次入京述職,被崇明帝留在朝中,也叫陳如峻抓了壯丁,名單赫然在列。
十餘名地方官員的調動,此前沒有一絲風聲,悄無聲息便進了京。
劉本立在金鑾殿上,瞧著錢唯真故做鎮靜的模樣,心裡翻江倒海一般。
做為江陰幫的領頭人,劉本的資歷排在錢唯真後頭,穩坐第二把交椅。這些年憑著他們在京中對江陰地帶的維護,已然建立起很好的關係網,牢牢把持了江陰的政治與經濟。
名單上的地方官員大多由淮州入京,江陰做為必經之路,他們此前卻沒有聽到任何蛛絲馬跡。不是當地的官員太不留心,便是崇明帝此舉根本就是衝著江陰。
劉本聰明地三緘其口,在對戶部的態度上持了中立態度。他還想再觀望觀望,這是崇明帝要斷錢唯真一個人的仕途,還是會禍及整個江陰幫的利益。
不管怎麼說,一定要將訊息趕緊遞出,讓江陰地帶那群人未雨綢繆,個個把眼睛放亮。
瞧著陳如峻在朝堂上叱吒風雲,一幅運籌帷幄的樣子,劉本即怕又恨,花花腸子連轉,眼中閃過一絲陰翳。
朝中固若金湯,再不是自己能隨便插手。劉本想著回去便叫妻子大粘氏修書,讓內侄女粘亦纖牢牢看住陳如峻的女兒。瞧瞧這位閣老府的千金在揚州都做了些麼,平日都與什麼人聯絡,防著崇明帝在江陰還有什麼後手。
想好了對策,退朝時劉本刻意拖後了幾步,與錢唯真走在一起。短暫的目光相接,兩人都從對方眼中讀出了什麼,頗有些心照不宣。
眼瞅著劉本的身影漸漸消失在甬道的盡頭,錢唯真扶著朱欄坐在了一塊假山石旁。正午的嬌陽燦爛而炙熱,錢唯真卻覺得頭頂籠罩著寒芒萬丈,心悸的感覺一陣連著一陣,疼得他額頭上冒出了豆大的汗滴子。
從貼身的荷包裡摸出一粒救命的丸藥含在口中,那苦中帶澀的味道順著錢唯真的喉嚨滑下,好一陣子才緩過神來。
有那麼一刻,錢唯真簡直心如死灰。清查之風捲土重來,大有越刮越烈之勢,他浸淫官場數十年,很清楚這便是自己覆滅的開始。
此前的如意算盤全部落空,待要花大價錢打點參與清算的官員,錢唯真卻知道根本不能如願。這群人全是夏閣老與陳如峻的心腹,奉旨秘密入京,自然油鹽不進,都唯這兩位閣老馬首是瞻。
非但如此,這十餘名官員同時住在崇明帝特意安排的一所外殿裡,整日同進同出,外人想要搭個話都是千難萬難,更別說各個擊破。
戶部歷年的帳冊都堆在外殿的大書房裡,吳太守粗粗翻了幾本,竟發現幾筆去往無錫的撥款。無錫的錢糧收支如同烙印打在自己腦中,根本不須查實便能斷定,無錫從未見過這些銀兩。
吳太守喟然嘆息,錢唯真往昔在朝中真有一手遮天之勢,敢將子虛烏有的東西公然記上戶部的帳冊,隨意貪墨的事實已然浮出水面。
錢唯真自然不會坐以待斃,要心腹小廝阿誠再替自己聯絡玄霜打探訊息,大總管早換了一幅面孔,往昔的情誼一筆勾銷。
大總管與自己的交好,還有自己在御書房裡聽到的君臣秘談,大約都是一場請君入甕的好戲,只為放鬆自己的警惕,來個更好的一網打盡。
若是世上有後悔藥可賣,錢唯真一定不昔花大價錢買上一粒。
也是自己連著幾年從軍餉裡嚐到甜頭,初時謹慎的心便漸漸更為貪婪,不該即邊城之後,又在許三年的軍餉上動了心思。
這老頭看似粗獷,誰知卻是粗中有細,連著幾年的軍餉查得清清楚楚,白紙黑字交到崇明帝的案頭。新任的兵部尚書威風凜凜,手底那些粗人一呼應,打著為邊關將士請命的旗號,大有與戶部不眠不休的勢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