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朝暉拔開木塞,將兩隻酒杯斟滿,再輕輕一碰,然後深情地將其中一杯灑在案前,自己則端起另一杯悄然飲進。
馬奶酒的味道依然沖鼻,醉過一次的人不願醒來,卻開始懷念這辛辣的氣息。
羅綺等人居住的帳篷裡,黑寧靜,唯有挑起的一絲縫隙裡,露出羅綺擔憂而關切的目光。瞧著楚朝暉在黑夜裡自斟自飲,又不時將杯中酒不時灑落在腳下的土地,羅綺不忍打擾,唯有默默地牽掛。
楚朝暉遙望軍營裡不曾熄滅的點點篝火,瞧著遠遠近近的帳篷都籠罩在簌簌的飛雪之中,雖然蒼茫而簡陋,卻又顯得那樣靜謐而又安寧,一路行來便有的衝動在這一刻越發篤定,楚朝暉再次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若她不再回到京城,安心留在這裡,大約可以離得蘇睿更近。
這想法一旦滋生,便如同春天的一粒種子生根發芽,瘋狂地滋長,轉眼間便長成參天巨樹,再也不可動搖。
重新回到帳中,楚朝暉學羅綺的法子為自己燻著手指解癢。她將艾草烤在炭火盆上,就著火盆取暖。炭盆燒得很旺,卻不是京中常見的銀絲霜炭,而是有著微微的煙氣,令她有些不適。
楚朝暉輕咳了兩聲,飲了杯熱茶緩解嗓間的乾澀,卻又覺得這種煙火氣極為溫馨,勝過安國王府的孤被冷寢千倍。
被褥床帷都是丈夫舊日所用,彷彿那上頭還留有丈夫的氣息,軍營裡的第一個夜晚,楚朝暉以為自己會輾轉反側,誰料想竟然一覺黑甜到明。
第二日一早,士兵們出過早操,李之方的帥帳裡,已經聚集了邊城所有的將領。安國夫人的到來不是秘密,李之方無須隱瞞,連同被去屯田的幾名大將,也被他一併召回,大家都默默等待著,想聽聽安國夫人從京城裡帶來何許指示。
楚朝暉並沒有讓大家等得太久,她簡單地用完早膳,便換了一襲莊重的素紋青衣,外頭依舊罩著厚厚的黑毛大氅,披著雪花進到李之方的帥帳裡,眼望著一位位赤誠而又正直的將領們時,原先的膽怯蕩然無存。
邊城將領這幾年調動不多,有幾位是昔年的舊識,昨日不曾有機會與楚朝暉寒暄,這次特意到她面前見禮,其間就有被李之方去屯田的黃捷。
黃捷與楚朝暉有過幾面之緣,算得上熟識。他笑容有些靦腆,向楚朝暉抱拳行禮,依著舊時習慣喚了聲嫂夫人。
有了昔年袁非的前車之轍,楚朝暉越發相信射向丈夫的那一箭,便出自昔日這些最親近的人。何況李之方將黃捷去屯田,巧妙地將他調離軍中,必定有李之方的理由。
從不經風雨的雅室幽蘭成為今日的鏗鏘玫瑰,這一年間楚朝暉經歷了丈夫的死別與兒子的生離,一顆曾經柔軟的心早被磨出粗礫。
她安嫻地笑著,向黃捷抬手示意:“將軍不必客氣,快快請起。昨日不曾見著將軍,我還特意問起李將軍,這才曉得您另有重任。”
楚朝暉言詞溫婉,行動得體,一番話如涓涓細流,安靜地在每個人心間流淌。眾人只曉得她言語真摯,沒有人懷疑她話裡有任何不真實的成份。
“上陣殺敵須得糧草先行,黃將軍引領士兵開墾荒地,自給自足,功勞匪淺。待我回京之時,一定會據實向陛下稟報,相信後部很快便會論功行賞。”
黃捷臉上靦腆的笑意更深,他再次拱手,笑容格外爽朗:“末將何功之有,全是李將軍運籌帷幄,想出此等亦農亦兵的好法子。”
眾人寒喧契闊,聊了些軍中庶務,楚朝暉這才將話鋒一轉,向李之方頷首致意:“我的來意,昨日已說與將軍知曉,相信諸位將領也十分好奇。今日斗膽,我欲暢所欲言,請將軍集結軍隊,讓下頭計程車兵也親耳聽到。”
黃捷面上堆著笑容,心底卻一片陰翳。自打接了蘇光復的訊息,他這幾日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