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喜站在石階上,旁邊張德全躬腰小心問,「師父,何故對著個掃院的丫頭這般上心,爺就是一時興起,瞧她新鮮而已。」
來喜白他一眼,拂塵一甩,「新鮮?哼,自爺去年末回京,這院裡的人,只有往外面打發的份,你何時見過爺主動點名攬人進院的?」
張德全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豎起大拇指,「還是師父老練,一瞅一個準。」
來喜笑,「準不準,得等以後再說,總之以後你小心伺候著。」
張德全忙地應下。
且說這邊幼清回了連氏屋裡,好酒好肉地吃了一頓,一家三人歡歡喜喜地說話,幼清細細地將這一路上的見聞緩緩道來,隱去了同徳昭單獨出行的那幾段,專門挑好的講。
連氏和姜大靜靜聽著,時不時笑幾聲,很是高興。
講到最後,幼清欲言又止,將她在徳昭院裡當差的事說了出來。
連氏笑容僵住,手裡花生灑了大半,半秒後歇斯底里地站起來喊:「不,不行!你不能往他屋裡去!」
幼清一懵,未曾料到連氏有這麼大的反應,明明她連自己一雙眼肖似徳昭心上人的眸子之事都未透露。
難不成姑姑早就知道麼?
幼清下意識道一句:「可他是王爺,我要不肯,會死人的。」
連氏聽到個「死」字,臉上一白,跌跌撞撞跑過去抱住幼清,嘴中含糊不清地念著:「不能死,誰都不能死,要好好活著,要活著……」
幼清見她這副魔怔樣子,一時慌了神,「姑姑,你怎麼了?」
連氏雙目泛空,像聾了一般,坐在那,神情呆滯,似是在想什麼不堪的往事。
姜大嘆口氣,朝幼清招招手,示意她到門外等。
幼清心中焦急,在屋門口踱步,等了約莫一刻鐘,姜大撩了簾籠走出來,安慰她:「沒事了,你姑姑犯舊病,歇息一夜便好了。」
幼清垂頭不語。
姜大嘆口氣,拍拍她的背,「相比當年她帶你投奔睿王府時的光景,如今這般模樣已經很好很好了……」憶起當年往事,姜大心中感慨良多,要不是當年徳昭被先帝打入天牢睿王府沒落,恐怕連氏和幼清是入不了府的。
想起舊事,姜大免不得多問一句,「如今你的臉還會疼嗎?」
幼清也有舊毛病,但凡下雨前夕,大半張臉便會隱隱作疼,鑽骨的疼痛,一發作起來,時常痛得她掉眼淚。
這幾年倒好些了,一年裡最多疼上兩次,忍上半天也就過去了。
幼清搖搖頭,記掛著連氏,輕擰眉頭,哀怨地說一句:「我總覺得姑姑有事瞞我。」
姜大慈祥地一笑,擺擺手,「沒有的事,你是她的心頭肉,她瞞誰都不會瞞你。」
幼清只得點點頭,「是這個道理。」
兩人沉默。
月亮攀上牆頭,牆外頭隱隱傳開府裡打更人的聲音。
已是庚戌時分,姜大送她往跨院去。
她本來想說齊白卿求親的事,繞繞彎彎的,終究是沒能說成,便想著下次再說。
反正齊白卿不會跑。
等回了屋,才發現她同崖雪一個屋子,物什包袱都已經被人打點好了。
心情當即舒朗起來。
從前在大花園裡,睡得是通鋪,沒什麼自由,如今入了跨院,兩個人一間屋,又是和崖雪,自是高興得很。
崖雪見了她也高興,兩人嘰嘰喳喳說了大半夜的話,第二日起來,眼下烏黑,差點誤了差事。
六月中旬,天越發熱燥,掃了大半月的院子,幼清漸漸同院裡的人熟悉起來,院裡的人也都知道了有個戴面紗掃地掃得不怎樣的丫頭,身段好,聲音軟,脾性柔,是個好相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