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頓家法?”
墨香從前和汪孚林見過幾次,可總覺得這位從前和少爺每每名次緊挨著的小秀才越來越不一樣了。此刻眼睛一瞪的感覺,更是讓他想起了程老爺。於是,他趕緊上去攙扶了自家少爺一把,有些無奈地低聲解釋道:“我哪攔得住少爺。他也不知道打哪聽說了點什麼,硬是要親自來。”
“不是打哪聽說,是從我爹那偷聽到的。”程乃軒突然把聲音壓得極低,滿臉認真地說,“到房裡說話吧。”
小半個時辰後,當汪孚林把程乃軒送走之後,心裡已經把這傢伙定位為很靠得住的損友——不是論語上那打成有害類別的損友,而是那種搞怪胡鬧,關鍵時刻卻很靠得住的損友。若不是這一位親自跑來通風報信,恐怕他要打探明白那所謂夏稅兩個字的意義,還得費一番大工夫!
原來,徽州一府六縣的夏稅數額,從洪武十四年制定之後,幾乎一成不變地沿用到現在,號稱祖制。徽州六縣夏稅徵的都是麥,這其中,唯有歙縣在麥子之外,還多出了八千餘匹絲絹,三百餘斤茶。茶也就算了,雖說祁門的茶葉比歙縣有名,好歹數量有限,可這數千匹絲絹卻非同小可,而且如今並非徵收實物,不知打何時開始,一直都透過折銀來徵收,每年要交六千餘兩銀子。
但要知道,據說即便是浙江這樣的大省,一整個省的絲絹夏稅加起來,都還不如歙縣單獨一個縣高!據說,當年這筆絲絹稅為什麼徵收有各種亂七八糟的說法,完全是一筆糊塗賬。
所以,年初就有新安衛人帥嘉謨陳情徽州府,認為這沿襲了百多年的絲絹夏稅不合理,要求將這筆龐大賦稅均攤到徽州六縣。雖則那時候因為各縣主司丁憂的丁憂,上京朝請的上京朝請,事情就算含含糊糊過去了,可歙縣這邊一直不服,五縣那邊生怕這邊再有人鬧將起來,兩邊就這麼僵持上了。
畢竟,一年六千餘兩,這麼多年下來至少就是幾十萬兩!
至於這件事和汪孚林有什麼關係,程乃軒沒有能夠從程老爺那裡偷聽到,也許是因為根本就只是遭了池魚之殃,也許是別人故意瘋狂打擊報復,也許只是單純的五縣和歙縣意氣之爭……但隱隱約約的,汪孚林覺得程老爺那樣的精明人,不至於被程乃軒偷聽成功,彷彿更像是其透過程乃軒告訴自己的。
雖說這個貓膩非同小可,但眼下他必須得先解決糧長這個**煩!出於對程老爺這精明人的認識,糧長的事他還是瞞了有點太熱心的程乃軒。畢竟,程大公子一看就是個衝動的,他可不想這傢伙壞事,他對借程家的勢也有顧慮。
入夜時分,汪孚林正在床上輾轉反側,突然就只聽外間傳來一陣喧譁。此刻已經是夜禁時分,這樣的大呼小叫相當反常,他不禁坐了起來。可拉開帳子一看,就只見已經驚醒的金寶正躡手躡腳往門邊上走去,隔著門縫往外張望,那鬼鬼祟祟小心翼翼的樣子,怎麼看怎麼好笑。汪孚林正要出聲喚他,突然只見金寶一個利落地轉身,隨即就這麼趿拉著鞋子朝他這邊跑來。
“爹,有人進咱們這院子了。打扮看上去和學宮裡上次見到的差役差不多,會不會出事了?”
這時候,收拾了一張竹榻也睡在這屋子裡的秋楓亦是側耳傾聽,臉上頗有些緊張。
話音剛落,門外就傳來了一陣砰砰砰的敲門聲。
“汪小官人?”
汪孚林看了一眼滿臉緊張的金寶,拍了拍他的肩頭以示放輕鬆一點,隨即有意等別人又叫了幾聲,他方才打了個呵欠,用懶洋洋的口氣問道:“這麼晚了,什麼事?”
門外的聲音卻一下子壓低了:“小官人,是縣衙來人,葉縣尊有要事請您過去。”
不對啊,即便他的投帖成功送到了,歙縣令葉鈞耀也不至於大晚上的就心急火燎要見他,他又沒在帖子上寫明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