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那會是怎樣的牽掛和寂寞。他是個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小秀才,對於田地管理和操持家務一竅不通,而這些擔子大多都是汪二孃一肩挑了,就連知道餵雞,知道摘菜的汪小妹也比自己強。
他下意識地伸手把汪小妹攬進懷中,隨即輕聲說道:“以後有機會,哥一定帶你和你二姐進城去,想逛幾天就逛幾天,但這次不行。哥要去解決一直在背後搗鬼的壞蛋,這樣日後才不會有人老是算計我們,哥也就不會撇下你們倆在家裡了。”
聽著聽著,汪小妹頓時哇地一聲哭了。而在她的身後,聞聲從裡頭出來的汪二孃站在二門口,眼圈也同樣是紅紅的。可她沒辦法像年紀還小的小妹那樣隨隨便便就撒嬌,只能使勁眯了眯眼睛抑制掉淚的衝動,最後乾脆扭過頭去不看這一幕。直到身後突然有人攬住自己的肩膀,她渾身一顫慌忙回頭,這才看到是汪孚林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過來了。
“別聽小妹瞎說,我就是清理一下東西,省得到時候哥你又落下什麼!”汪二孃趕緊扭過身子去,不想給汪孚林看自己已經淚流滿面的樣子,還使勁吸著鼻子,不讓自己發出抽噎的聲音。可是,當汪孚林轉到了她跟前之後,她這樣徒勞的努力最終還是落空了。
“我這次一走,家裡又全都要靠你了。剛剛我去了一趟南明先生家裡,雖沒見著人,但巧遇了二老爺。有他答應幫忙,我這趟進城不會有多大問題。”汪孚林故意把人家答應託底,說成了直接答應幫忙,果然立刻讓汪二孃的臉上綻放出了驚喜。
“真的?是二老爺?太好了,二老爺為人狂放好客,交遊廣闊,如果是他答應,也和南明先生沒什麼兩樣!”
敢情那傢伙還真有狂放之名!
汪孚林輕咳了一聲,當下又故意自賣自誇了一下之前在縣城結下的人脈,好容易才把一大一小兩個妹妹給完全安撫好了。等回到書房,他就叫來金寶徑直問道:“金寶,你今天也看到了,那位汪二老爺直接站在我面前,我也沒認出他來。從前我一味書呆讀死書,人情世故半點沒放在心上,他們一家子你知道多少,都說給我聽,省得下一次再出醜。”
金寶本就對此前沒認出汪二老爺心中愧疚,聽汪孚林如此一說,他立刻原原本本地把自己記得的東西都一股腦兒倒了出來。然而,他從小被兄長苛待,哪裡會知道這種只能遠望的尊長叫什麼名字?只聽塾師提過,南明先生字伯玉,排行居長,二十出頭就中了進士,汪二老爺仲淹亦是從小就有文名,隆慶元年中舉,接下來卻春闈失利,還沒定下明年是否赴京應考。兩人還有一個從弟仲嘉,亦是早早進學,頗有文采,舉業卻不順,如今還是個秀才。
而汪孚林的曾祖父,和南明先生的祖父是兄弟,故而到汪孚林這一輩,正正好好是五服內的同宗。
聽到這裡,汪孚林不得不打定主意,此次進城一定要端正態度打探清楚,省得來日又如呆頭鵝似的。而最重要的是,夏稅兩個字究竟掩藏了什麼玄機?
這次不比上次,他可以亂拳打死老師傅。人家來了一招勝負手,他得細緻小心一點!而且也不能全信那個遊野泳的傢伙,關鍵時刻還得靠自己!
打點行裝的同時,汪孚林也在決定該帶誰。他的本意是留下連翹,至於秋楓和金寶誰走誰留,他則著實糾結了。平日裡不太主動的金寶,等他問過南明先生一家的事後就就主動請纓軟磨硬泡,死活表示一定要跟著去。哪怕汪孚林擺出父親架子,讓他留在家裡好好讀書寫字,別浪費大把時間在路上,也被他振振有詞的孝道給堵了回去。不得已之下,他只能點了頭。可等到晚飯之後,秋楓卻又找來了書房。
“小官人這次去縣城解決糧長一事,還請千萬帶上小人。就算寶哥兒也隨行,他如今總不好再做那些雜事,小官人身上總得有個人伺候起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