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第二次“病了”,可要說公務政績,這位歙縣令倒還完成得不錯,他也不好多說什麼,轉達了作為上司的一點關切,他也就沒太放在心上。
從前葉鈞耀病了的那一次,他以為這傢伙是裝病躲事,結果變成了引蛇出洞。這次也不知道玩什麼名堂!反正他是知府,居高臨下看著就行了!
府衙門口,當那些滿心惶惶不安的鄉民被人從牢房裡推推搡搡押出來,站在夕陽底下的時候,大多數人都眯著眼睛,大口大口貪婪地吸著氣,努力適應那陰暗到光明的巨大反差。儘管他們知道,這只是暫時的,自己只是要從府衙牢房轉押到縣衙牢房,還要等待那不知是怎樣的嚴厲審判,可這一會兒的透氣無疑給了他們一個喘息的機會。唯有之前最衝動的那個後生耷拉著肩膀,低垂著腦袋,心裡無數次後悔自己的一時衝動。
如果只是他一個人坐牢,那麼他甘心情願,可就因為他一時忍不住氣,帶累得從擔任里長的父親到同鄉其他人全都坐了牢,連糧車也肯定被那些差役給私吞了,他怎對得起他們?
“快走,別拖拖拉拉的,若不是段府尊發話,有的是你們苦頭吃!”
罵罵咧咧說這話的時候,牢頭簡直有些咬牙切齒。他收了吳家米行好處,打算狠狠教訓一下這些竟敢打砸的泥腿子,可還沒等計劃實施,這幫人竟然要被轉押歙縣縣衙,他到了嘴裡的肥肉還得吐回去,這鬱悶就別提了!
不但牢頭生氣,把人押出府衙的府衙快班王捕頭也同樣一肚子氣。奈何舒推官早就慫了,段府尊也不願意攬事,他只能忍氣吞聲把人帶到了府衙南門,眼見得在那接人的竟然只有一個汪孚林,並不見半個歙縣差役,他忍不住出言刺道:“汪小相公好託大,竟然就這麼大喇喇地單身過來接這些犯事奸民?”
“第一,他們是犯了事,但骨子裡不過面朝土地背朝天的莊稼人,不是奸民。”
汪孚林臉色絲毫不變,掃了一眼這些才坐牢沒半天,就一個個衣衫襤褸的鄉民。見他們聽到王捕頭對自己的稱呼,無不都在偷偷打量他,聽到他說話的時候,臉上表情各異,有人苦笑。有人感動。有人振奮。也有人撇嘴,但是,幾乎所有人都不知不覺稍稍挺直了一些脊背,至少都對視他的目光了。
這時候,他才繼續說道,“第二,我不是託大,因為如果他們犯事之後要跑。府衙差役就算來得再快,怎麼也會跑掉一個兩個,而不至於一舉擒獲了所有人!再說,我剛剛從南溪南迴來,南溪南吳氏才剛剛殷勤款待過我,料想身為南溪南人,他們總不至於丟家鄉的臉!”
說到這裡,他看也不看王捕頭,見鄉民們從原本的面面相覷,到表情顯然微妙了起來。他這才對眾人說道:“歙縣葉縣尊雖說正病著,但方二尹一樣神目如電。犯事的該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絕不寬縱姑息,但是,你們辛辛苦苦從鄉里送來的完稅糧食,都已經暫存在徵輸庫!”
那率先動手的年輕後生猛地抬起頭來,狂喜得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其餘被牽累坐牢的鄉民亦是抑制不住高興的表情,身為里長的老漢嘴唇顫抖著想要說什麼,最終卻化作一聲悲嘆。而汪孚林並沒有等他們說出什麼感激的話,做出什麼感激的動作,只是咳嗽了一聲說:“那麼,現在各位就跟我回縣衙,刑房吳司吏一會兒會過來,勞煩王捕頭幫忙接洽一下,交接一下相應的案卷。”
眼見汪孚林轉身走在最前頭,一群鄉民彼此攙扶,就這樣默默跟了上去,一長串人沒有一個左顧右盼的,沒有一個逃跑的,府衙快班王捕頭有些艱難地吞嚥了一口唾沫,心想怪不得前任死心塌地跟著舒推官,到最後竟是被坑得連位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