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富紳只不過打著為鄉里謀福的幌子,指望他們真的出面做這種事,那簡直是與虎謀皮!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方才終於有人發出了一聲乾笑:“紙上談兵!孚林,南明若是在,也一定會如此說你!”
汪孚林看向說話的方向,他就知道,汪尚寧一定會跳出來反對。果然,因為他提出的這一重意思大大出乎人意料,這會兒汪尚寧只能親自出馬了。
“你剛剛說別人那是捨本逐末,可你這難道不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歙縣負擔之重。最大的就在於這每年數千兩夏稅絲絹!”
眼看汪老太爺霍然起身。竟是終於當眾發難。指責汪孚林的同時又重提舊事,程乃軒不禁太陽穴突突跳了兩下。他正要發難,可陡然對上了父親程老爺那阻止的目光。雖說他自從離家出走後,這還是第一次和父親面對面,可之前一句話都沒說過,這會兒他倒沒了往日的老鼠見了貓,想想還是決定按照汪孚林的吩咐,不要輕舉妄動。
果然。就在這時候,他只聽汪孚林寸步不讓地頂了回去:“汪老太爺錯了,歙縣負擔之重,就在於沒人肯挺身而出,用最實在的法子稍稍減輕農人負擔!與其在那種年頭久遠得沒邊,要去在故紙堆裡拼命翻找條例的事情上一再相爭,造什麼聲勢,為什麼就不肯先把這事情放一放,設身處地為父老鄉親做點事?均平夏稅絲絹歸根結底,要朝廷點頭。但義店卻是立刻見效,何樂而不為?”
汪尚寧被汪孚林頂得火冒三丈。若是換成了他在雲南巡撫又或者南贛巡撫任上。遇到這樣狂妄的生員,定然會怒喝一聲把人打出去。然而,他捏緊扶手的一剎那,卻想到自己早已不是還是封疆大吏的時候了。可即便如此,回鄉後在歙縣聲望一時無二的汪老太爺還是吞不下這口氣,他斜睨了侍立身旁的汪幼旻一眼,後者立刻心領神會,往前跨出去一步。
“汪小相公莫非是說,從前歙人拋頭顱,灑熱血,只為求夏稅公平,只不過是無用功?”
“前人拋頭顱,灑熱血,當然不是無用功,但如今是什麼時候?是夏稅最後起運期限在即,是農人收割之後等著賣糧換錢的要緊關頭!”
汪孚林此刻想到的,赫然是汪道昆當初對他說的,苛捐雜稅如牛毛,但歸根結底,什麼夏稅絲絹,根本比不上臨時攤派的軍費,以及那些越來越名目眾多的歲辦,可但凡他還有一丁點理智,就不可能把這話攤到檯面上來說。那等於當眾宣稱,歙人頭上最沉重的負擔,是皇帝老子和打仗,這和當眾題反詩壓根沒差別。
所以,接下來他只能義正詞嚴地和汪幼旻狡辯。在場的眾人都只聽說過他當初在大宗師面前駁倒汪秋,在歙縣公堂拉下趙思成,與葉縣尊合力罵慘了舒推官等等光輝事蹟,可真正現場見識過的人卻寥寥無幾,就連程乃軒,也只是見過功名保衛戰那唯一一次。所以,接下來汪孚林和汪幼旻這歙縣兩支汪氏年輕一代的唇槍舌劍,大多數人猶如看熱鬧似的聽著,漸漸都生出了名不副實的感覺。
只有徽州知府段朝宗若有所思地出神。想當初舒推官給汪孚林不務正業四個字的評價,結果這個汪小秀才轉瞬間就回擊了一招鎮院大殺器,現如今那風聲雨聲的對聯,還高高掛在歙縣學宮紫陽書院的門外。由此及彼,他漸漸想到了歙縣令葉鈞耀這場莫名其妙的病。就因為這場病,方縣丞署理之後藉口要好好徹查打砸事件,案子拖到現在都沒開審,這才會以至於那些米行糧店放出風聲,不給個公道就不收歙人的糧食。
汪孚林此刻和人嘴上相爭,莫非還有後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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