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木木地扶著酒壺,彷彿一個擺設玩物,他再看張鯨時,心情就著實是複雜極了。實話實說,張鯨的這一投名狀實在是重得無以復加,讓人幾乎難以拒絕。可一想到這傢伙如此惡毒的心計,他就有些不大願意與其多來往。可是,張鯨接下去的話,卻幾乎衝抵了他這最後一絲猶豫。
“說一句最不好聽的,馮公公年紀比我大,而且已經是司禮監掌印,升無可升,總有一天要退的,而他退的那一天,便是徐爺你是否能榮華富貴的節骨眼上。可如果我那時候能夠頂上,只憑皇上對我的信賴,你還能繼續風風光光下去。別的不說,如今劉守有的那個位子,安知就不可能是你的?馮公公就算再寵信你,卻也不曾把你引薦給皇上吧?我可以,只要你在皇上面前掛上號,成了天子信臣,這將來就不是無根浮萍,只能依憑他人成事!”
“最重要的是,我此番謀劃已經全數告知了徐爺你,我可絲毫沒有對馮公公不利的心思,你甚至都不用有什麼背主的擔憂。”
當送走張鯨,面對滿桌殘羹剩飯和一臉不知所措的張三娘時,心情不知道是好是壞的徐爵,突然拿起尚未喝完的酒壺咕嘟咕嘟猛灌了一氣,隨即扔掉酒壺就大步上前,一把將張三娘壓在了身下。見這曾經的鄉下丫頭先是一愣,隨即便劇烈反抗了起來,他頓時哈哈大笑,竟是將剛剛面對張鯨的不快都拋到了九霄雲外。
就算張鯨別有所圖那又怎樣?馮保只是他的恩主,他不夠資格也不敢奢望成為馮保的盟友,馮保的盟友有且只有一個,那就是張居正!而他確實需要一個有野心有手段,卻又在皇帝面前說得上話的盟友。否則,遊七的下場便是前車之鑑!可不管張鯨怎麼說,他唯有一條死不鬆口,那就是他絕不會派人去監視何心隱,更不要說把這個見過張鯨的傢伙滅口。
張鯨要是不能自己解決這麼一個人,那接下來就什麼都不用談了!可不論如何,他挑個日子就可以去向馮保稟告張鯨告密的事了。
趁著天還沒黑出城,隨即在夜色的掩護下,幫汪孚林往天慶寺那座佛塔下再投了一封信,呂光午便在偌大的外城中隨便找了個地方歇宿了一夜,等到次日天明崇文門宣武門和正陽門相繼開啟之後,又進了內城,這次卻是直奔何心隱住過的小時雍坊那座小宅子。從小北那拿到鑰匙的他先仔仔細細檢查了整個書房,而後又是其他屋子,確定這裡再也沒有留下任何痕跡,方才在黃昏之後趁著人少鎖門離去。
等到他在何心隱住的那座客棧中賃下一間客房住下時,已經是這一天深夜的事了。人到中年卻依舊風度翩翩的新昌呂公子成了滿臉絡腮鬍子的西北大漢,那誰也聽不出破綻的甘肅口音,以及來自甘肅的路引,杜絕了可能存在的懷疑目光。
直到深夜時分,抑制不住關切的他方才從那扇高高的窗戶鑽進了何心隱的屋子,還沒落地就只見一道劍光襲來,慌忙叫出了一聲老師。
“你怎麼來了?”
見何心隱滿臉訝異,呂光午卻沒有回答這問題,直到看見角落中還有尚未收拾的食物,他方才開口說道:“老師,長話短說,這兩日是你最危險的時候,我要和你隨身僕從換一下,以便隨時保護你。孚林已經在想辦法了,我們會盡力把你早些送出京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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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三八章 夤夜來客
這一夜,汪孚林宿在都察院廣東道掌道御史的直房值夜。
自從廣東道的諸多事務已經上了正軌,五個試御史各盡其職,他已經很少用值夜這種表現勤勤懇懇的方式來提升自己的人望了。然而,最近朝中風雲詭譎,何心隱又被人弄進了京城,雖說文稿已經脫手,可他既然拜託呂光午給宮裡的張宏送了信,便將家裡和何心隱那一頭都交給了小北,自己則決定在都察院沒日沒夜地待上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