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來了借住在他家裡,你要是還讓他過這日子,不怕人家說你摳門不孝?別的不說,你住著你岳父的房子,掏腰包負責開銷這總是天經地義的吧?不說每天山珍海味。可肥雞大鴨子還不是任你選擇?再請個好廚子放在家裡。只說體恤天氣寒冷岳父年紀大了。誰敢說你?”
程乃軒何嘗沒想過,可只要往岳父面前一站,他這些話就全都如同冰雪一般消散了。此時此刻,碗筷和調料碟子都送了進來,眼看鍋裡的水已經滾了,有些氣苦的他撈起幾片羊肉迅速一涮,放在醬料碟子一蘸入口之後,他方才無奈地說道:“你以為我是你啊。你那岳父就和你爹似的,任憑你說什麼就是什麼,我這還是婚後第一次見老丈人,總有些戰戰兢兢的。蓉兒你別往心裡去,當女婿的能當到雙木這份上的就少有,我可不敢學他!”
許大小姐輕輕嗯了一聲,沒駁斥,也沒贊成,可小北卻和她嘀嘀咕咕咬起了耳朵,自然是勸說她按照自家相公剛剛的建議去做。兩對小夫妻如此鬧騰片刻。自然還是先趕緊吃起了熱氣騰騰的涮鍋子。等混了個半飽,程乃軒這才開始饒有興致地詢問汪孚林。昨日見張居正的感想,當聽說張四維也去了,他忍不住訝異地說道:“翰林院掌院張學士?他昨天從許家出去的時候,就是中午過後大約未時了,居然又去了首輔家碰到了你?”
想起汪孚林之前還對自己推辭說什麼不伺候翰林院那些大爺們,不想當花魁,他便幸災樂禍地笑道:“所以說,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你都跑去首輔大人家裡了,可還是免不了要撞見這位張學士,足可見真是有緣啊。”
汪孚林懶得理會程乃軒那取笑,若有所思涮了兩片羊肉慢慢品嚐,他在心裡計算了一下自己之前在張府碰到張四維的時間,確定其是出了許家立刻去了張府,便突然看著程乃軒問道:“昨天張四維去你家的時候,有沒有特別問你什麼?”
“問我什麼?他可是翰林院掌院學士,比我岳父品級都高了一大截,總共就和我說了沒兩句話。我想想,問了我是獨自上京,還是結伴上京,我好心吧,自然少不得提了你幾句,又說你是松明山汪氏子弟。然後他就問了一句,是不是兵部汪侍郎的侄兒。這就完了,他後來就沒問過我什麼話了。”
如果說之前汪孚林只是懷疑,那麼聽過程乃軒這番話後,他就真正對張四維的反常起了不小的疑心。程乃軒對他的納悶有些奇怪,還是小北看了他一眼,知道他並不反對讓好友知道某些關節,便簡略地介紹了一下汪孚林抵達京城這幾天的事情。結果,程大公子再也顧不上吃了,一下子跳了起來。
“這麼大的事情你也不說一聲,真不夠朋友!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我又不是離開十萬八千里,就在這京城,你也不叫上我!”
“又不是打架,人多勢眾就能贏。”汪孚林拿起筷子撈了一大堆肉片往程乃軒碗裡一塞,這才開口說道,“就憑你剛剛說的這訊息,就幫上大忙了!”
程乃軒這才悻悻坐下,一股腦兒塞了滿嘴的涮羊肉,可還沒吞下去就聽到後半截話,一下子愣在了那兒。他又不是傻子,腦袋也靈活得很,一下子就想到了某種關節。好容易吞嚥下了這堆東西,他一把放下筷子就問道:“你是懷疑張四維?不會吧,他是山西蒲州人,沒事管我們徽州府那點閒事幹什麼?再說了,他就是在翰林院和詹事府這種清貴地方任官,摻和這種賦役之爭幹什麼?”
“可張四維不單純是張四維,他家中是頂尖的晉商,而他那個督理京營的舅舅王崇古也出自頂尖的晉商之家。”汪孚林當然不會說,張四維在張居正死後便官居首輔,如果不是某人倒黴地遇上了和張居正同樣的丁憂,而且丁憂期間家裡至親死了一堆人,最後連自己都死了,只怕明史就要改寫。見程乃軒還是不太明白,他自己也尚未完全想通,便索性岔開了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