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寧靜且闊大的湖水,在無風的時候,兀自圓潤寧謐。
車廂裡是一陣翻動書頁的聲音,越發襯出了一種安靜。
薛允衍終於看完了書的最後一頁,將書合上了。
“說說鄒承尉吧。”他將書擱在一旁,端起茶盞看著薛允衡,淺墨色的長眉舒展著,眸色清遠,語氣亦很平靜:“我只知他乃符節縣承尉,餘者概不知曉,還望二弟不吝賜教。”
從方才的不動如山,到此刻的平心靜語,薛允衍做來如行雲流水,兩種態度轉換得十分自如。
薛允衡正了神色,蹙眉沉吟了一會,方沉聲道:“去年九月底,我帶人潛入符節縣時,便是得了鄒益壽相助。”他的語氣也很平靜,神情中帶了幾分回憶:“鄒益壽乃中元七年秀才,中元八年過成固縣議、漢中郡議,中元九年春赴大都,任門下中書省通事,因得罪了周平仲,一年後被貶至漢嘉郡符節縣,做了承尉。”
“周平仲?”薛允衍緩聲語道,淺墨般的長眉微微一動:“周平仲為尚書右丞,為何要為難一個小小通事?二人是舊識?”
薛允衡毫不意外地看著他,點頭道:“雖未中,亦不遠。他二人本身並不認識,只不過周右丞當年落魄時,曾受過鄒承尉母家恩惠。”
薛允衍“唔”了一聲,略一沉吟,眸中便劃過瞭然之色:“當年落魄無人知也就罷了,如今驚聞故人至此,生怕失了顏面,不報恩反成仇,便將故人子孫給擠走了?”
“正是。”薛允衡的唇角勾起一抹譏笑,語聲如冰:“沔陽周氏家風便是如此,恩將仇報,沒取人性命,已算手下留情。”
沔陽周氏當年便是靠著恩將仇報的手段,在桓氏十可殺一案中,背叛了一直提攜周家的桓氏,求來了闔族榮耀,躋身大族行列,中元帝待之十分親厚,周家如今的家主周次道官至僕射,乃是陳國炙手可熱的人物。
薛允衡所說到的周仲平,乃是周次道最小的庶子,當年他因母受過,被攆到了鄉下農莊過活,險些凍餓而死,幸得有好心人相救,將剩飯剩衣給了他,他才活過了一條命。
後來他因學識甚好,被周次道接回本族養著,又在周家的安排下做了尚書右丞,不想卻見到了當年給他剩飯吃的故人之子鄒益壽,他不思報恩,卻轉手將鄒益壽擠出了大都,安置去了偏遠的漢嘉郡符節縣。
不過,以周家的權勢,這樣的安排,也未必沒有別的意思。
靜默了一會,薛允衍問薛允衡道:“只是私怨?”
周家畢竟不是等閒之輩,薛允衡所查之事牽涉面又極廣,兩相聯絡起來,不由得人不去多想。
“我查到的,便只是私怨。”薛允衡說道,神情中也含了一分不確定,語聲沉凝:“若非私怨,江陽與漢嘉二郡之事,便更復雜了。”
薛允衍沉吟了一會,淡聲道:“此事先放下,你再接著說。”
薛允衡看了看他,便又續道:“鄒益壽在符節任承尉不久,便察覺縣中諸族佃戶與田畝數目出入極大,他向主簿說過此事,卻被以對方記數不準搪塞了過去。他又向縣長進言,亦被擋了回去,還派了兩個吏目整日跟著他,又給他安排了別的事物,不令他接觸田冊與戶籍冊。”
說到此處他便停了下來,端起茶盞啜了口茶。
薛允衍安靜地看了他一會,緩聲道:“接下來的事情,且容我猜一猜。我猜,他定然是表面順從,暗地裡卻跑去私自查驗佃戶與田畝,說不定還去了鄰縣調查,是麼?”
“是。”薛允衡很乾脆地點了點頭,擱下茶盞,面容越發沉凝:“他不只去了鄰縣,而是花了兩年時間,將漢嘉郡與江陽郡都查了個遍,最後得出結論,兩郡士族之中,有人將府田挪為私田,並私募佃客假冒復除,此事涉及兩郡乃至於上京及大都士族,內中不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