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的允諾,它已被春的利刃所刺透。
生命蛻去了重重雨雪的覆蓋,大地湧出它從不枯竭的那股活力。人們的心頭流淌過無盡的渴望、無聲的允諾、說不清的慾望。嗓子有些哽咽,眼睛也被什麼迷住了,大地上隱隱傳來雄壯的號角聲。
女孩們翹著小辮子,乾淨利索地照常去上學。可是小上帝們還在晃盪,他們好像聽到了蘆笛聲、山羊奔跑的蹄聲,四面八方,天上地下,到處都有生命的響動,他們遊逛、傾聽、不耐煩地等待著,糊里糊塗地朝他們既定的歸宿走去。由於大地上充滿了古老的傳說,他們便找不到自己的路了。所有的這些小上帝們全迷了路。
但是他們卻竭力抵抗著野蠻人,保衛自己已獲得的一切。尤金、邁克斯、哈里統治著他們小小的地域。他們向黑人和猶太人開戰,因為他們對這些人很感興趣。他們還跟豬尾衚衕的人們作戰,因為他們討厭那些人,瞧不起他們。在漆黑誘人的夜晚裡,他們像貓一樣四周巡視,有時就著撲閃撲閃的燃氣路燈騎坐在路邊的牆頭上,不時地擠擠眼睛,嘴裡發出一陣陣怪叫。
要不然,他們就蹲伏在甘特家院子裡隱蔽的地方,等著截住往家走的一對對黑戀人。等到獵物走近,他們就甩過來一條填得滿滿的、形狀像蛇一樣的黑襪子。聽到那邊親密溫柔的低語減慢下來,繼而停頓、傳來尖叫聲,他們便爆發出一陣狂笑,溫柔的夜晚便充滿了恐怖。
有時,他們看到那個黑人小夥騎車上菜場,嫻熟利落地拐進一個衚衕時,就用石頭塊攻擊他。他們並不是恨黑人,舞臺上的小丑就是黑人嘛。他們也懂得,應該和氣地利用他們,帶著笑臉罵他們,要保證給夠他們吃的。人對一條忠心的狗總是很仁慈的,但決不會讓狗養成站著走路的習慣。他們明白,決不能“把黑人頭上的箍箍給鬆下來,”一旦發生爭吵,最好的辦法就是一根棍子,敲碎一個腦袋。只不過,黑人的腦袋是打不破的。
他們喜歡嘻嘻哈哈地向猶太人身上吐唾沫。用唾沫淹死猶太人,用棍子打死黑人。
他們等著猶太人走來,就跟在後面,大聲叫喊:“鵝油!鵝油!”他們聽人說過,猶太人吃的東西里面,一定要放鵝油的。他們不知從哪兒偶然聽到一句亂用的罵人話,就在那些倒黴的猶太人後面喊“歪施馬地!”“歪旋馬地!”罵完了很自信地覺得他們使用了猶太人最說不出口的難聽話。
尤金對惡作劇沒什麼興趣,但是邁克斯干這個卻特別來勁。他們欺侮的主要目標是一個賊頭賊腦的小男孩。這孩子一出現,他們就順著街道猛追上去,跳過籬笆牆,穿過人家後院,鑽進穀倉,躲進馬廄,直到把他追到他自己家為止。那孩子跑得飛快,也很狡猾。常會莫名其妙地溜掉了,還回過頭來*他們繼續去追,豎起指頭嘲弄他們,朝他們使勁做鬼臉。
《天使望故鄉》 第九節(2)
有時候,他們又像野貓一樣,在可怕的暗夜裡遊蕩,幾個人聚集在一戶猶太人家的窗下,竊笑著偷聽屋裡一高一低的說話聲,還有猶太女人的尖尖嗓子。有時也能聽到猶太人家裡瘋狂的吵架,通常一吵就是一整夜。這樣幾個孩子便大飽耳福,滿心快意地聽到底。
有一次,他們在大街上叫著笑著跟在兩個幹架的猶太人後面,那是一個年輕人和他的岳父在互相追趕著拳打腳踢。還有一回,白淨面皮的猶太學生路易斯·格林伯從大學裡回家來,因為喝了石炭酸,中毒死了。他們好奇地站在他家粗鄙低矮的房前,聽屋裡面的哭喊聲,他們會突然爆發出一陣狂笑來。只見死者的父親,一個掛滿大鬍子的正統猶太老頭,穿一件油亮油亮的黑衫,頭戴破洞點點的圓禮帽,從山下跌跌撞撞地跑回家來。兩手在空中揮舞,哭起來很有節奏感:
噢喲—依—喲依—喲依—喲依,
噢喲—依—喲依—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