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裡頭,黛玉的心緒繁雜不知道是不是最多,卻肯定是很多的。又過了一年,自己又大了一歲,卻不知道,還能在這府裡過多久,吃多少會年飯。每逢佳節倍思親,這句話放在黛玉身上也是管用的。可是,現在她還有股子深刻到骨頭裡去的矛盾,既想著能與爹爹團聚,又捨不得離開了那個人,雖然現在也不能時時地與那人相見,但是能在一個府裡,天天的聽見那人的種種,時不時地接過那人充滿情意的詩情畫意及一些小玩意兒,對於黛玉來說,已經是那樣的滿足。
可是即便是這樣,黛玉也不敢想著未來會如何,寶釵突兀的遠嫁,還有迎春的日子將近,就像是個小針,時不時地在她心上戳上一下。那裝著玉簪的木匣,就像是個能保命卻又燒得通紅的鐵釺,讓她既放不下卻又燙得手心發黑痛徹入骨。
因為時時纏繞著這些個思緒,本已好了的失眠之症又纏上了黛玉,只有寶玉那些個充滿著沸騰情意的書畫,才能讓黛玉得到安慰。不過即便這樣,黛玉也漸漸消瘦了起來。子肜雖小心讓人調/理,但這都是不能治心。子肜給黛玉切過脈,也知道是思慮過甚,雖然多多開解,但是這說不到點子上的話,也起不了多少作用。而黛玉看著舅母為自己憂心,想著自己說不出口的心思,又是愧疚又是害臊,每每對自己說再也不想這些了。可心若管得住,哪還叫刻骨銘心?
寶玉雖然努力舉業,但是也知道了黛玉身子不太好的事情,急得他也坐臥不安的。雖然想著去探望一番的,但母親現在對自己看管頗嚴,自己再也不能如小時候那樣肆無忌憚的去探望親戚家的姑娘。就是平時去看望三春等人,若是林妹妹或李氏姐妹、邢姑娘在座,自己也是要回避的。可現在心中的焦慮,讓寶玉也管不住自己了,雖然不能去探望,但是送些關心的小東西總是可行的,而這些東西里頭,卻夾雜了寶玉一封封充滿關心思念的書信,再加上那一張張畫紙,上面再也不是以前略有青澀的身影,而是那日暖壽時更添柔美的身姿。
以往送東西,寶玉總是光明正大的交給麝月秋紋晴雯玉釧兒這幾個,若是他們忙著,就讓小丫鬟跑腿,就是那些婆子也是接過這樣的差事的,只要千萬不能傷了東西就好。也正因為這樣的態度,所以一點也沒讓子肜等人起了心疑。可這回子想到母親管著自己不讓在內院走動,不讓見親戚家的姑娘,就連林妹妹也不讓自己再見了,直覺的,這些東西,寶玉不放心隨便交給旁人了。所以前思後想的,就差使了身邊貼心的丫鬟。本來,寶玉對他身邊幾個丫鬟都是差不多的。但是這回子,總覺得麝月才讓自己最是放心。
所以,不得不說,有時候這男孩子的直覺也是可靠的。麝月對於寶玉的一片心思已經不要再去說它了,那回又隱隱知道了寶二爺和林姑娘之間的微妙。回來雖然有些心驚肉跳,但是因為一心為著她的二爺,她也把這些個事給昧下了沒有說。反倒是把二爺疏忽間露出的那些個意思給小心遮瞞了過去。做這些事情時,心中雖然微微有些酸脹,但是想著能為了寶二爺,這酸脹中也有這些甜蜜。
這回,對於二爺讓她送東西,看著二爺吞吞吐吐的那個意思,而那個神態之間沒說幾句話,臉就紅了的樣子,她也知道這裡頭的干係了。雖然有點害怕,但看著二爺的樣子,想著能幫著二爺,一咬牙,也就接了過去,還仔仔細細的藏了起來,又拿著一件針線活做了幌子,才去了黛玉那裡。也真因為這個重情意的丫鬟,生生瞞過了寶玉身邊那許多的婆子嬤嬤。
再說,麝月知道這些東西的分量,不假手於旁人,也不當著人,才把這些東西親手交給了黛玉。黛玉雖然還不知道這些東西里頭說的什麼,但看著麝月這個樣子,臉上的顏色就已經開了胭脂鋪子。原本不想當著麝月拆看,但聽著麝月一句二爺等著姑娘的回話,也只能忍住羞意,避身開來草草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