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卻終是沒罵出口,不過心裡不住地詛咒,你日能呀,你威風呀,不信神不信鬼,這回呢?
少奶奶燈芯忍住悲慟,僅僅一眼,她便啥也明瞭,擔心的事兒還是發生了。可此時,她又怎能說出口?默站了片刻,她知道自個不能久留,這陣兒,窯客們都在火頭上,弄不好會把所有的氣撒她頭上,硬攙起石頭下了山。二柺子賊眉鼠眼跟過來,瞅瞅四下無人,說,你還是少說話。燈芯一見他這副嘴臉,猛就發了火,滾!二柺子嚇得一個趔趄,朝後縮了幾步,想說甚,看了看燈芯,沒敢,灰溜溜走了。燈芯的恨當下就轉到他身上,心想我千叮嚀萬囑咐,讓你夜裡守在新巷口,老巷出煤前一個人也不能進,你個懶死鬼家的,說過的話當飯吃了?
恨了一陣,燈芯不甘心,喚來二瘸子。二瘸子早嚇得臉色��祝�齏蕉蹲牛�徑頰靜蛔 �
燈芯黑著臉問,跟你咋交待的?
二瘸子淚如雨下,出了這樣的事,他知道自個罪責難逃,可還是忍不住道,少奶奶,怪我不好,我二瘸子負了你的厚望。可你哪能猜想到,這窯,比你想得要糟好幾倍啊。不單是老巷不成了,風巷也給堵得一塌糊塗,我撈個瘸腿,顧了老巷顧不了風巷,顧了風巷……
少奶奶燈芯從二瘸子話裡,聽出一些東西,她收起怒,好言道,你起來吧,我不怪你,知道你也盡了力,只是,我這心……說著,滾滾淚水已淹沒了她。
二瘸子顧不上跟少奶奶燈芯多說話,東家莊地還在窯上喝神斷鬼地大罵哩,撈著瘸腿,叫上人設法兒抬和福的屍首去了。
石頭一家陷入了巨大災難中,鳳香一聽和福出了事,當下昏死過去。燈芯忙喚草繩幾個幫忙,掐住人中,後又拿尿灌醒,屋子裡一下暴發出山洪般的號啕聲。少年石頭目光痴痴呆呆,打窯上下來,他就成了這樣。
少奶奶燈芯忍著的淚再一次流下來。
春末夏頭的這一個月,下河院經歷了非同尋常的一場打擊。東家莊地和少奶奶燈芯的關係因為南山煤窯的冒水幾乎崩潰,一家人現在連話都不說。在這場滅頂之災裡東家莊地一下老去好多,痛失老管家和福和南山老巷的雙重打擊令他差點一命嗚呼,等整個事情了結後重新走出下河院時,溝里人發現他老得連頭都抬不起來了。
少奶奶燈芯是抵抗這場災難的惟一人物。關鍵時候她再一次顯出男兒風采,潑辣和幹練令一溝人刮目相看。她先是請眾鄉鄰幫忙,殺豬宰羊給老管家和福發大喪,喪事的規模超過了溝裡任何一個死去的人,就連東家莊地三房老婆,也沒享受到這等厚葬待遇。南北二山兩套道班全請了過來,吹吹打打整整七天,下河院全部的白布拿了出來,孝布從下河院一直拉到老管家和福院子裡,過往幫忙的人無一例外給老管家和福頂了孝,此舉深得人心又令溝里人大開眼界。一口純柏木棺材就是溝里人辛苦一世也未必能掙來,老管家和福不單睡了還多了槨,一棺一槨這在溝裡溝外聽過的人都很少,別說見了。喪事花去的銀子趕得上下河院一年的開銷。
接著她又打發了南山煤窯所有的窯客,包括死心塌地的二瘸子,發清工錢還賞了他們每人五斗煤,只留下草繩男人和二柺子做伴在山上餵驢。窯客們走時無一例外給下河院磕了頭,問燈芯啥時新窯出煤定要言喘一聲,少奶奶燈芯冷冷盯住每一張窯客臉,目光如利劍出鞘,終於有一個叫窩兒朵的窯客受不住那目光,腿軟了下來。少奶奶燈芯不露聲色,暗中讓下人問下窩兒朵的家,賞給一石煤走了。
借種(7)
做完這些她再次去了南山,這次沒石頭陪,一個人策馬行在山道上,少年石頭被悲慟洗劫一空的目光縈迴眼前,揮之不去的內疚讓她剛烈的心發出錘擊般的鈍響,欠下石頭的就是拿出整個下河院也無法還清。
少奶奶燈芯要下新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