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揣著這些疑問,李秋君既是忐忑又是期待,她託著腮望著窗外的建築物,感覺比老家那個小山村壯觀了許多,可又不如想象中的應有的樣子,這就是今後自己的歸宿嗎?
恍然間,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幾天前的自己還坐在教室裡上課,心裡想著如何應付新發下來的幾張卷子,可是現在居然要參加工作了?!
火車從奔騰蜿蜒的金沙江邊駛過,路過了無數橋樑與樓房,終於緩緩進了站,大家拖拽著自己的包往門口擠,七嘴八舌地嚷嚷著:
“我剛剛看到有個穿工作服的人,好像是我爸。”
“別說瞎話了,怎麼可能呢,這是站臺,接的人是進不來的。”
“喂,你們東西帶齊了嗎?座位上那個黑色的包是誰的?”
……
一片嘈雜聲中,帶隊老師一頭大汗地吼著:“別擠在門口,排隊一個一個下去,下去我們還要點名吶!”
車門一開,大家激動地衝下了火車,耐著性子排成隊點名,有幾個性子急的已經踮著腳支稜著脖子往玻璃門裡望了,有一種迫不及待見到親人的感覺。
李秋君也是如此,她揣了一肚子的話想跟父親說,說家裡的事情,自己的事情……她已經在心裡組織了很久的語言,這會兒它們都如同那奔流的金沙江,堵在胸口,馬上就能溢位嘴邊。
火車站臺正播放著一首流行歌曲,那歡快的女聲在車站上方飄蕩:搖來搖去,搖著溫暖的陽光,輕輕托起一件夢的衣裳。古老的都市,每天都改變模樣,年輕和我們奔放……
李秋君莫名地覺得調子和心情一樣歡快,她跟著人群往外走,雀躍的快樂持續上升,在見到父親的那一瞬達到了頂端。
父親李榮光穿著一件灰撲撲的襯衣,就站在柵欄外。此前為了節約路費,他已經兩年沒回過老家了,乍然再見,李秋君忽然感覺他老了許多。
父親才四十多歲,怎麼頭髮都白了好些?額頭上的皺紋也很明顯,整張臉黝黑而粗糙,在陽光下泛著微微的油光。他佝僂著腰,也在往這邊望,不過卻像是看岔了方向,兩人的視線始終沒有交匯上。
李秋君按捺不住,喊了起來:“爸,爸!”
李榮光終於看了過來,可是他的表情卻很奇怪,沒有驚喜,也沒有坦然,而是像見了鬼似的,純粹的震驚。他盯著李秋君看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扒拉開人群朝這邊擠來。
李秋君一臉笑,也拎著包往那邊跑去,還沒跑到就說了起來:“爸,我媽讓我帶了鹹蛋和皮蛋過來,還有兩塊臘肉,她說你喜歡吃這個……”
李榮光皺著眉,一把拽住了二女兒:“秋君,你咋來了?你大姐呢?”
李秋君愣住了:“爸,大姐在學校複習,準備參加高考了。寄到市裡的資料就是填的我的。”
“不是,她參加啥高考?這次的招工名額,就她合適,她考什麼!”李榮光冒火了:“你一個小丫頭片子過來做啥!”
李榮光的聲音很大,李秋君嚇了一跳,她生怕被帶隊的老師聽見,馬上將父親拉到一旁,小小聲地說:“爸,大姐她不來,還在家裡鬧了一場。媽和叔公商量了,讓我來頂班,還去派出所改了年齡呢。”
李榮光更怒了:“這是胡鬧!”
李秋君後怕地往旁側瞅一眼,生怕別人發現這邊的動靜。好在大家都在忙著找家人,帶隊老師也在分發著通知,沒人注意到這邊的情況。
李秋君掙扎著,仰起頭認真說起來:“爸,大姐成績好,她來接班可惜了。我就無所謂了,反正我都考不上高中。”
李秋君苦苦哀求著,說急了眼眶都紅了起來。她很怕被父親送回去,如果回去了,那大姐可咋辦?她就得被迫來接班,連考大學也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