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頭看,是空蕩蕩的屋頂,從一端每隔一段距離就吊著一盞燈,此外,地面是清理過的,此外,你再也找不到其它任何可以依靠的物件。
正對著一排排座椅的是幾排豎立起來的類似於玻璃櫃臺的高臺。前面擺著比平常座椅要高得多的高腳椅,臺子上擺著白色的座機電話。
櫃檯裡面的門開了,只能憑著眼睛看,幾乎聽不到裡頭的聲音,三個警察領著穿著藍白格子衣服的人從櫃檯裡面出來,他們走的很整齊,臉上都很平靜。可能在這裡見到親人只能在心裡高興吧。
於此同時,大廳裡面一個警察拿著檔案,開始念名字,誰誰誰幾號位置,我才看見櫃檯的玻璃上是標著號碼的。
安靜的大廳裡不斷有人隨聲站起來,走到櫃檯前坐下,與裡面的人面對面坐下,接著開始說話。
我打量著周圍的一切,彷彿是另外一個世界一般,在這個安靜的、暗含著嚴謹制度的空間之中,給人一種嚴肅的窒息感。
終於叫道我的名字,我開始一愣,接著跟其它人一樣起身走向前,我看到老吳啦。
他原本留的長髮現在剃掉了,形似光頭,整個人卻比原先看起來要蓬鬆許多,面板少了亮色,身形要瘦削很多,那件統一的、制式的、單薄的衣裝蓋在他身上似的。彰顯不出一點兒他原來的個性。
“好兄弟,沒想到你能來看我。”他的聲音停頓了一下,電話裡面的聲音很溫和,接著他又說謝謝我。
“吳哥,咱……咱不值當的啊,咱……”我有點兒激動,他對著我輕輕擺擺手。
“兄弟聽我說,好好唸書,你往後的路長著呢,不能學哥走了歪路。”我看著他溫和的講話,仍舊像是在大淨慈寺山門前一樣。
“既然你來了,大哥也沒熟人啦,我這一進來,原來的朋友沒有人來看過我,你是第一個,我正愁著呢。”
“哥,有啥事兒你說話,我盡力幫你。”我端正起身體,挺起胸脯。
他點點頭。
“抽時間到烏柳鎮我老家去一趟,看看咱爹,他上歲數了,哥有東西留給你,準確地說是託付給你。現在說什麼你不會明白。拜託了!”他像是一位虔誠的信徒許願那樣對我講道。
我看著他真摯的眼神,那雙烏黑的眼睛裡面透出他的期許,跟他當初在大淨慈寺期盼他的欣婉一樣,只不過,現在他的期盼集中在我身上。
我不得不點點頭,即便是我也不肯定,甚至覺得他所託非人。
便就真如他所說的好兄弟身份一般使勁兒點點頭。
然後就時間到了,櫃檯裡面的警察一聲起立,坐在裡面的一排藍白相間格子衣服的人站起身,老吳嘴角勾起微笑——他的習慣,每次離別他都是這般神情。輕輕放下電話。
“要記住我的話呀!”不知道是玻璃反射的原因,還是原先我沒有他這種高大的印象,他顯得那麼高,後來我想,一定是因為他比原先瘦很多的緣故。
身高和體重比例的變化總會給人原先不一樣的印象。
想著剛才老吳的話,實際上他不止說了這些,往回想,他至少還問我吃沒吃飯,最近學習怎麼樣,放假有沒有回家等等。
那種嚴肅的氣氛將我矇蔽,一時間很多細節都記不起來。
像是一個在火車站找不到出站口的人一樣隨大流,我就那樣時而清楚、時而糊塗的出了“站”。
很多人都離開白坡監獄,門口的車子一輛又一輛。
我木在原地,就好像自己是未曾進去探視的人一樣,驕陽一點兒也不覺得焦灼;心中竟然如水平靜。
望見西斜的陽光,我摸著手機,餘沉沉已經來過好幾通電話。
“看到他了嗎?”
“嗯嗯,看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