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鎮到縣城,把上學的路又要重新走一遍,跟之前有很大的區別在於此次並非上學,而是跟自己的家長去找班主任,說白了,就是求人去的——那比被學校老師被動的叫家長還要難堪。不到了一定程度,斷然是到不了這種地步的。
天氣很冷,正月份的天空似乎還沒有從去冬的寒冷中走出來,霧濛濛,能見度十米左右,站在馬路彎道的邊上,白色的麵包車車身帶著灰色的塵土,急急的駛離,馬路上溼漉漉的地面,車輪滾滾,淅瀝瀝的聲音,父子倆人靠在護欄上,霧氣籠罩著,直覺得四周都是水汽,淡淡的白色環境,看老豆,粗大的手裡面夾著煙,煙氣飄進霧中,渾然一體,他的手有些發抖,只不過是輕微的,雙眼看著前面,不知道那是在看什麼,因為我知道在這樣的環境裡面,是什麼都看不見的,即便如此,他仍舊是盯著看出了神,也許相對於近視眼,以他的眼神,可以看到不一樣的東西吧。
頭髮上積了些水汽,原本是黑髮,現在看起來,更像是上了一層白霜,中年男人長頭髮本身就是正常事情,可此番藉助著自然的霧氣,竟可以看出這個人到了老年時候的概況,真是很神奇。
也正好是印證時間在人身上反映出來的無力感和個體滄桑。皺巴巴的手掌,還有粗糙的臉面,手的面板更像是樹皮,臉上的皺紋更像是雨後的鬆軟土上留下的雨水沖刷的小溝一般,那很淺,可若是當愁緒爬到他的心裡的話,那臉上的皺紋是會更加深刻的。
菸頭被扔在地上,端頭的火星子慢慢的熄滅掉。中間他很感慨,說腰疼,身體不如原先,我想說那是飲酒過度鬧的,可想想,還是不說的好,而是換了一句話,“你應該注意身體,如果你願意的話,就先把酒戒掉。”
他笑著,“說這個做什麼呢?你老子在你的心目中,就是醉酒佬?酒鬼?好吃懶做、混吃等死的男人!”
“沒有。”雖然他以這種自慚形穢的方式說出我心中的真實,但我依舊給他一個否定的答案。事實已經足夠的黯淡,若是訴諸在語言層面,反反覆覆,更加令人厭惡不說,還會陡增一些心理的芥蒂。
他手裡提著一個包裝袋子裝好的酒瓶,裡面是一瓶他埋在地裡五六年的酒,他管那個叫做陳釀,恐怕這是他能夠講出來的最具有文藝的詞句了吧,此外就還有一句話是經常掛在嘴邊的,那便是,“何以解憂,唯有杜康。”是的,何以解憂唯有杜康,說完抱著酒瓶,咕嚕嚕,咕嚕嚕,只見酒瓶中的酒冒了幾個氣泡。
嘶~嗨……加上他入了迷,上了癮的表情,搖搖頭,晃晃腦袋,品著酒的辛辣,抿著乾澀的嘴唇,“好酒,好酒。”意味深長而意猶未盡。這便是一般的情況。
到今天,除了因為霧氣看不到四周的風景之外,便把注意力移到“陳釀”之外,裝著酒瓶的包裝袋被他提溜著,搖過來,眼睛端詳著,那樣子雖未飲下,但看神態,是早已二兩下肚,正在不斷的回味當中。
我一種鄙夷的眼神看著老豆痴醉的模樣,鼻子湊到瓶子跟前,“嗯……香,真他孃的香。”縮了縮鼻子,這時候,通往縣城的車停在路邊,灰濛濛的既視感。
登車之後,老豆把酒瓶護在自己的懷中,車上的人很少,我們並排坐著,灰濛濛的車窗,拿著手機跟餘沉沉說話,老豆靠在椅背上,逐漸的進入夢鄉,他的頭靠在我的肩膀上,這個帶著一身煙氣的,雖是中年年紀,卻在容貌上完全的凸顯出五六十歲的男人,還不僅是手的粗糙和蒼老,還有臉上似乎是根深蒂固的皺紋,撇開以往的不談,此刻,我才意識到他的蒼老和某種程度上的渺小。
原來,他嗜酒成性,他諸事不管,他只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本以為這樣的人是斷然不會有所煩惱的——只要是堅持活在自己的世界裡面,就是屬於完全自由的,大概就是屬於可以不顧一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