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讓賬房十分好奇,於是,教授一些簡單的乘除捷法,秦宵很快學會。賬房加大了難度,先是日用演算法,再是田畝比類乘除,最後,竟搬出了九章算術。秦宵彷彿發現了新天地,竟廢寢忘食沉浸其中。
再然後,賬房教授不了了。而那時,秦宵不過十五歲。
但這件事,是瞞著柳姨娘的。在這個年代,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處處要強、心比天高的柳姨娘,對兒子有著莫大的期待,指望著將來母憑子貴,一洗半生為妾的委屈。所以,對秦宵來說,讀書考進士,是唯一的一條路。
每日,秦宵像模像樣的去學堂,卻不是學習四書五經,而是到處蒐羅算術書籍偷偷的習學。遇到不解難題,就去向賬房求教。然而賬房所學有限,便推薦了一位相熟的書吏,也是秦宵第二位先生,梁正。
這梁正可不是一般人,雖說只是戶曹書吏,但是,卻有很大不同。梁家是大荔縣老戶,每一代,都有人進入縣衙戶曹為書吏。幾輩子操持下來,戶曹書辦的職位,就像長在了他們梁家,誰也拿不走。
這就是梁家的本事,算賬之學,家學淵源。田畝丈量、賦稅徵收,凡有關計算、賬目,皆歸戶曹。這年代紙張昂貴,印刷更貴。所以,書籍很少,算術類書籍更少的可憐。計算的技巧、學問,若無人指點,根本無法學習。
真正對一門學問,或技藝有研究的人,正是世代靠此吃飯的人家。這門裡的道行,可不是讀幾本書、學幾個技巧就能掌握,其中的關節、深淺,甚至包括閱歷、經驗、眼界,若想駕輕就熟,絕非一日之功。
足以成為一個家庭,或家族傳續的絕學,而被視為不傳之秘。
轉眼間,已是寶元二年春天,秦宵度過了十九歲生辰。
兩年來,秦宵偷偷跟著梁正習學算術,自以為瞞的天衣無縫,但到底,還是被柳姨娘發現了。對於一門心思盼望兒子金榜題名的柳姨娘來說,這簡直就是晴天霹靂。那一刻,柳姨娘只覺天塌了一般,徹底的暴怒了。
她對秦宵期望甚深,指望著將來母憑子貴。哪曾想,秦宵竟自甘墮落,學什麼算術。算術能進士及第麼?做個賬房能光宗耀祖麼?難道一輩子做個下人?這樣的秦宵,絕不是柳姨娘想要的。
柳姨娘發了狠,將秦宵一頓好打,有關算術的書籍付之一炬。即便府裡賬房先生,也讓柳姨娘恨得牙癢癢,找個由頭攆出了府去。
秦宵被嚇著了,他從未見過母親發這麼大的火。足足一個月,秦宵才傷愈下床,整個人成了皮包骨,瘦的不成人樣。然而最大的變化,卻是他的精神似乎出了問題,眼神僵直毫無生氣,一坐一整天,不說一句話。
柳姨娘看著心疼,勸說秦宵出去散散心。散心的結果,就是買醉。秦宵每日喝的爛醉如泥,深夜被小廝扛回來,第二天照舊。這樣的日子足有數月,甚至柳姨娘都沒了心勁,準備妥協的時候,秦宵正常了。
直這一日,秦宵不再酗酒,每日準時去書院讀書。
柳姨娘很納悶兒,就喚了小廝來問話,總算弄明白了原因。
原來,秦宵去了青樓,結識了一名花魁。兩人一見投緣,竟勸說秦宵莫要辜負大好年華,好男兒當有一番作為,才不枉人世走一回。雖說兒子逛青樓,讓柳姨娘心裡不痛快,但是能振作起來讀書,她也認了。
然而,事情的原貌,並非如此。
秦宵一直泡在青樓沒錯,卻無緣花魁一面。即便是大荔縣,花魁的價格也是不菲,僅是打茶圍,也得十兩銀子。除非蓋世的才華,詩詞打動人心,莫說十兩白銀,倒貼百兩,滿城花魁都會趨之若鶩。
那一日,秦宵飲多了酒,竟與人起了衝突。
兩人一進門一出門,無意撞在了一起。那人驕橫,張口大罵。
“好你